阮玲玉&胡蝶：随波逐流是命运，能掌控的算人生
人们总是羡慕女明星们，她们站在台上艳光四射，满足着大家的幻梦，也尽享着众人的钦羡和爱慕。
但光亮背后难免拖着长长的阴影，很多女星们经历过让人瞠目结舌的黑暗时刻。
从黑暗中爬出来，是凤凰涅槃；走不出来，便是堕入无尽深渊。
与其寻找靠山，不如把自己活成一座山
阮玲玉和胡蝶出生的那年岁，山河破败，硝烟弥漫。
那样的时代，有才华的人自然有更多的机会崭露头角，但也很容易遭受命运的摧残。
6岁时，阮玲玉便失去了父亲，小小的她只得跟着母亲去张家做帮佣。
阮玲玉小荷初露之时，张家少爷张达民就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不久，两人便同居了。
张达民绝非良人，他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与阮玲玉在一起后，又整日带着她花天酒地。
阮玲玉进入演艺圈后一炮而红，她是个天才型演员，一颦一笑随意挥洒，便能让观众如痴如醉。
成名后的阮玲玉一直有个心结，怕人知道她是个帮佣之女。
他看准她内心的虚弱和惧怕，死死捏住这块软肋，不断借此威胁敲诈她。
他一再加码，她一忍再忍；他得寸进尺，她当断不断。
最后，苦不堪言的阮玲玉为了摆脱这层关系，跟张达民签了份协议，她每月供给张达民100元，供足两年，条件是结束同居关系。
之后，阮玲玉结识了富商唐季珊。
此人风流成性，喜欢玩弄女性。
即便如此，阮玲玉也被他表面的关怀备至所蒙蔽。
唐季珊替她买下一栋别墅之后，阮玲玉便与他同居了。
不久之后，唐季珊便厌倦了阮玲玉，他又有了别的欢好。
人生困顿之时，阮玲玉遇到了导演蔡楚生，她把蔡楚生当成了救命稻草，希望他能带她脱离目前的生活。
蔡楚生虽然也很欣赏仰慕她，但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导演，阮玲玉身后的那一堆麻烦无疑是块烫手的山芋，他无力承接。
与阮玲玉一样，胡蝶遇到的初恋也很不堪。
阮玲玉与张达民同居的那一年，胡蝶与林雪怀相恋并订了婚。
林雪怀好逸恶劳，整日拿着胡蝶的钱吃喝嫖赌，还在外面散布谣言，说胡蝶私生活混乱。
与阮玲玉优柔寡断不同的是，胡蝶干脆利落地打官司解除婚约。
不久之后，胡蝶便与在上海洋行当职员的潘有声结婚了。
潘有声虽不大富大贵，却踏实稳重，对胡蝶温柔体贴，实是美满婚姻的不二良配。
在婚姻中彼此依靠，却不过分依赖，这才是最舒服的姿态。
为什么经历同样一段失败的恋情，胡蝶能快速回血？
因为她内心里没想过要过分依赖男人，所以面对不堪的感情时她可以做到快刀斩乱麻而不自伤。
而敏感脆弱的阮玲玉太希望身后有一座有力的靠山了，她需要依赖他人才能获得安全感。
心理学界有句话很有名：
“人类诸多痛苦的根源，就在于对一段关系寄望过深。”
寄望越深，越优柔寡断，回血能力也越差。
未成名时，她依赖张达民以期摆脱寄人篱下的困境；
成为影星后，又去依靠有钱有势的唐季珊；
人生困顿时，又期待蔡楚生能带她脱离苦海。
此时大红大紫的她本已实现了经济独立，却始终摆脱不了依靠男人的思维。
仿佛别管这个男人多荒唐，他都是座靠山，能帮她抵挡人生所有的风雨似的。
殊不知，身后的靠山只是座冰山，时日一到，便尽数消融，那瞬间融化的雪水能把她整个儿吞没。
《知否》中明兰嫁给顾廷烨时，说：
“这天下没有谁是谁的靠山，他是个好人，又顾惜着我，这就很好了，不过凡事最好也不要太指望人，大家都有各人的难处，
实在要指望也不能太多太深，指望越多难免会有些失望，失望一多，就生怨怼，怨怼一生，仇恨就起，这日子就难过了。”
生而为人，清醒通透实在太难。
执着于感情难免被伤害，道理谁都懂，可真正明心见性如明兰和胡蝶者，实是寥若星辰。
大多数人还是如阮玲玉般在情感的泥泞里艰难跋涉，无法自救，终至于越陷越深。
怎样走出黑暗？再往前走一步
阮玲玉与唐季珊在一起后，穷形尽相的张达民多次敲诈勒索阮玲玉，数额一次比一次巨大。
最后，他以“通奸罪”把阮玲玉和唐季珊告上了法庭。
在互相扯皮的过程中，阮玲玉帮佣之女的身份和其他隐私情史都被小报记者捅到了大众面前。
要知道，这些隐私她是相当在意的，当初张达民也是以此要挟来向她要钱的。
纵使红得发紫，她内心底还是个虚弱而自卑的小女孩。童年时候因穷困而遭遇的冷眼，敏感的她无法忘却，也很难跨越。
名声固然成就了她，同时也成了她巨大的累赘。
在笑盈盈向她伸出手的名利场面前，惶惑的她只能努力掩饰着曾经低贱的身份，她是多想把过去忘记啊。
可张达民不希望她忘记，看热闹的人也津津乐道于此。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阮玲玉自感名誉扫地，整个世界已轰然倒塌。
1935年3月7日夜，阮玲玉和着面吞下了整整三瓶安眠药。
本来还是有抢救机会的，但唐季珊怕牵连到自己，竟舍近求远去了一家偏远小医院。
最终，阮玲玉还是诀别了她25年的短暂人生。
这厢阮玲玉昏惨惨兮灯将灭，那厢胡蝶正意气风发地在欧洲参加国际电影展览。
待她回国，昔日同台竞技的好姐妹已去世百日。
看起来，胡蝶似乎更星途璀璨，光鲜耀目，但其实背后她也淌过几次黑暗之河。
“九一八”事变之后，张学良被迫放弃了沈阳。
有人别有用心地编造了事变当夜，张学良与胡蝶通宵歌舞的谣言。
胡蝶因此背上了“红颜祸国”的罪名，承受了千夫所指的痛骂。
事实上，胡蝶与张学良根本并不相识。
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胡蝶登报声明后发现无用，便也安然处之了。
晚年，胡蝶在回忆录里这样说：
“我并不大在乎，如果我对每个传言都那么认真，我也就无法生活下去了。
我和张学良跳舞的事情，闹了近半个世纪。如今不都澄清了吗？”
抗战时期，胡蝶阴差阳错遇到了特务头目戴某。
戴某是胡蝶的超级大粉丝，他步步为营，把潘有声支使到了别处，囚禁了胡蝶整整三年。
戴某飞机失事后，胡蝶才恢复了自由。
往事不堪回首，隔着历史的烟尘望去，一切已是混沌难辨。
在众人的质疑和唾骂声中，胡蝶回到了潘有声身边，并一同创办了“蝴蝶牌”热水瓶。
之后又加盟邵氏公司，继续活跃在银幕上。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每个人都曾经被他人的说长道短困扰过，痛苦过，甚至抑郁过，舌上龙泉剑，杀人不见血呵。
自古人言均可畏，正因此，得时时修炼为人处世的通达智慧。
想起舒淇面对可畏的人言时的态度，她洒脱地说：
“要想开开心心活下去，记性的确得坏一点。倘若记性太好，老是困在烦恼里出不来，那就会成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娱乐圈诚然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在里面混着，倘若没有舒淇、胡蝶一般的粗大神经，大概就会被逼疯。
回望阮玲玉那个年代，明星地位还那么低，她无依无靠一个弱小女子要突破自身实在太难太难，我们无法苛责。
倘若阮玲玉能再年长十岁，大概觉得这些事儿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倘若她活在当代，一定会有强大的力量去抵抗他人恶意；
倘若那晚她能熬过去，或许，就走出了黑夜。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在我们生命中，总有一段时间需要踽踽独行，独自一人走过向晚的街道，独自一人跨过河流里的暗礁。
如何走出这段黑暗？只能走一步，再走一步。
随波逐流的是命运，能掌控的才算人生
1935年，阮玲玉进入了事业瓶颈期。
当时，有声片渐渐崛起，挤走了默片。
曾是默片女王的阮玲玉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短板：
她声音过细，而且普通话完全不过关。
她的事业肉眼可见的急速下滑，不少戏份都被其他女星抢走了。
曾经炙手可热的荣光似乎还在眼前，谁知道，这么快就一去不复返了。
名利场就是这样，食得咸鱼抵得渴，表面享受得那份荣耀，背后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很多人就是承受不了一时风光之后的落魄，心理扭曲变形了。
上坡路好走，站在风口上猪都可以起飞，但如何走好下坡路，实在考验一个人的定力和性情。
张达民和唐季珊的口水战还在继续，小报记者们还在编排着她的绯闻，事业看起来也是一蹶不振，这些都重重压在阮玲玉身上，她不堪重负。
弱小的她只想逃。
其实，阮玲玉是很有天分的艺术型女人，只要一拍戏，她便是沉浸式演出。
有一次拍场哭戏，拍完收工后，阮玲玉还跪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这是别人没有的优势，好好练习普通话，未尝不能迎来事业的第二春。
这个世界，成功永远属于偏执狂，阮玲玉也正是凭借着天分演了29部戏，塑造了许多让人过目不忘的经典银幕形象。
但这种沉浸式演戏法非常容易使演员人戏不分，她饰演的女性，总是那么凄苦无助，任由命运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无力自拔。
她最终选择吞食安眠药，也是因为自己所拍的最后一部影片《新女性》中的女主角，在被现实击倒后吞药自尽了。
有这样一个“女性永远无法自主”的理念控制着阮玲玉的头脑，在无常命运面前，她焉能不选择一条不归路？
她用尽一生演绎他人的人生，到头来，演的竟都是自己。
80岁时，胡蝶回忆起这一生旧事，发出千古之疑问：
“人生的安排是由于际遇还是命运？”
人之一生，犹如从山上滚动的小石子，时不时地要被时代的洪流、社会的泥沙所裹挟而无法自主。
此之谓命运。
但，正如一位作家所言，“风可以吹起一大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此之谓性格。
如果一个人缠斗不过自己的性格，那么，就很容易受困于自己的死穴。
阮玲玉的不幸诚然有时代的原因，那个时代正如萧红所言：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
但更多的还是她自身性格原因。
阮玲玉有太多性格方面的暗疾，它们像钉进生命里的钉子，无法凭一己之力拔除，只能任由这些钉子生锈，使得肌体溃烂不堪。
所谓红颜薄命，命运有之，性格原因亦有之罢了。
一个人若中了性格之蛊，凭谁也无力回天了。
胡蝶和阮玲玉的人生态度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是北风吹来，百草皆折；
另一个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胡蝶算得上是生命力强大的人，她在演戏方面的天分比不上阮玲玉，但她一直孜孜不倦地在突破自身。
为了使拍戏达到更好的效果，她向梅兰芳学习普通话，也学开车，学骑马，不断开拓事业的宽度，去实现生命的各种可能性。
人家在咖啡馆休息，她在研究剧本。天分不够，努力来凑。
渐渐的，她也取得了不少成就。
遥想当年，《明星日报》选美，胡蝶人气最旺，最终摘得“电影皇后”的桂冠，阮玲玉也只能屈居第二。
人的本性都是怜惜弱者，而崇拜强者的，真正赢得尊重的向来都是那些打不倒的强者。
生而为人，人生圆满者微乎其微，哪一个人不是在命运的泥淖里左支右绌？
周国平曾说，人活世上，第一重要的还是做人，懂得自爱自尊，使自己有一颗坦荡又充实的灵魂，足以承受得住命运的打击，也配得上命运的赐予。
倘能这样，也就算得上做命运的主人了。
是的，随波逐流的是命运，能掌控的才算人生。
火能烧毁树木，也能使钢铁更坚硬。那些杀不死我们的，终将使我们变得更强大。
弹指一挥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时代已天翻地覆。
1991年，关锦鹏在导演电影《阮玲玉》时，曾问饰演阮玲玉的张曼玉：
“假如你是阮玲玉，会不会自杀？”
张曼玉一笑，又认真地说，不开心是自己的事情，但一定不会满足那些造谣者。
世易时移，如今的时代已比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宽容很多，很多女性思想也更为独立，更为自由。
与阮玲玉同时代的人早已不在人间，只有阮玲玉，永远定格着绮年玉貌，来不及变老。
她来过人间25年，曾经那么努力地在命运的罅隙里挣扎，她渴望过爱，渴望被救赎，但到最后，一抔净土掩风流。
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在这风刀霜剑的人世间，接纳自我，拥有一颗强大的灵魂，克服重力，挣扎着向上飞翔，永远不会被命运的罡风吞没。
作者 | 水清，擅长有温度有深度地书写民国旧事。
主播 | 应犹，公众号：枕边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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