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若清茶文苑 ‖ 陕西作家张晓虎‖一个男人的日记 (下部） / 四六文摘

淡若清茶文苑

微刊2021 第151期

一个男人的日记 (下部）

文/张晓虎

1月3日（晴）

我和刘雪爱的事情发展很顺利，双方大人也很满意，可以这么说，万事齐备只待结婚了。

今天，刘雪爱来到了我工作的学校，说想看一下，了解一下我的工作生活情况。此前，她也曾经告诉过我这样一个想法。因此，我早上刚一起床，就很用心的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给暖水瓶里灌满了开水，生了火炉，还特意去学校外面的商店买了一些瓜子、花生、糖果之类的东西，算作招待。我真的很想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不让小菲和别人看笑话，自尊心强的人大都会很顾脸面的，因此，在行动上就显得格外小心，不愿出半点儿差错。

上午10点多，刘雪爱骑着一辆很漂亮的女式自行车来到了我工作的红河谷学校。很明显，她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脸上略施粉黛，眉毛也稍微的修饰了一下，淡淡的，长长的，很自然柔和，恰到好处。唇上凃了淡淡的唇膏，整个脸部看上去很柔美，更加亮丽。上身是深蓝色防寒服，下身是黑色条绒裤子，黑色半高跟棉皮鞋。乌黑闪亮蓬松的长发中分披在肩上，这是时下女孩子最流行的装扮。当她走近时，淡淡的茉莉花清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爱从心生，许多的幻想也就随之产生了......我心花怒放，笑容满面，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来招待她。

吃过午饭后，我正和刘雪爱坐在房子里闲谈，小菲却走了进来，吓了我一大跳。原本以为她会躲避的——毕竟这是一件令彼此都十分尴尬的事情，她怎么会主动地找上门来呢，会不会故意出我的洋相，说一些破坏我和刘雪爱团结的话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脸色苍白，停止了呼吸，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要知道女人心胸狭窄是出了名的，气急败坏之下什么蠢事都能做得出来。然而，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没有道理，是她主动离开了我，不是我主动离开了她，我不找她的麻烦出她的洋相就很不错了，要是遇着粗野一点的男人，肯定会去她家里大闹一场的。这样的事在生活中屡见不鲜。可是我不会，绝对不会的——当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自己慢慢的冷静下来，理智地思考，勇敢的去面对一切，默默承受，认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闹来闹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何必呢，退一步天高地广，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的，翻开新的一页，或许一切都会变得让人心情愉悦。山不转水转，任何事情都不要钻牛角尖，除非是傻子，一根筋的人，才会一条道走到黑，毁了别人，害了自己，醒来时已经迟了。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啊！

“唉，李老师，女朋友来了也不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什么意思嘛！怎么，还怕人看见啊，想金屋藏娇可不行，我是不请自来，希望你不要见怪！”小菲笑着说，并且很大方地坐在了房门口的一把椅子上。

我急忙站起身，对小菲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刘雪爱，在县中医院工作，之后，又转身对刘雪爱说，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小菲。

刘雪爱站起身笑着和小菲打了招呼，随手在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花生递给小菲。小菲也显得极有礼貌，说不要客气，有时间一起打羽毛球、乒乓球，冬天多活动活动暖和一些。

之后，大家坐在一起闲谈，吃瓜子花生糖果。我所担心会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存在，真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多此一举。炉火正旺，其乐融融。

小菲临走时，笑着说：“李老师，恭喜你，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女朋友，一定要好好珍惜。什么时候办喜事，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凑个热闹！”

我说：“难得你这么有心，感谢！快了，到时候一定告诉你。”

小菲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先前的担心真是大不必要，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看来，小菲真是个独特的女子，大方开朗、聪慧贤淑、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如果我是她，一定会退避三舍，远远地躲开，或是一个人去田野、河边散步。但她不是，真让人佩服，或许她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无比的心酸，这种心酸是一般人无法觉察知晓的，天知地知她知我知。

下午，我和刘雪爱在房子里亲热了一番。我想要更多的欢乐，那种野性的、本能的、一个年轻男人生理上所需要的欢乐，但她执意不肯，我只好强忍欲火，大口地喝着桌子上放着的凉开水。她说，婚前那样不好，咱们应该互相尊重，等结了婚了，你想怎样都可以。她的声音很轻柔，如梦似幻，脸红扑扑的，像三月的桃花，可爱至极。我再一次欲火燃烧，站起身，定定的注视了她几分钟，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低下头，用颤抖的嘴唇在她的额头、脸颊、脖子上狂吻。我疯了，完完全全被女性身上散发的茉莉花芬芳吞噬，找不到自我，也无法理智、坚强。叹世间情为何物？却叫人如此的魂飞魄散。我的一双手也不听使唤，像个淘气的孩子，在她的头发上、背上、胸前抚摸着。终于，我站不稳了，倒在了床上，沉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继续着最原始最狂野的爱的表达，只是还不敢越过那道防线罢了......刘雪爱是个好女孩，我应该理解她，尊重她，真正的爱，应该是互娱互乐，而不是自私的占有。甜言蜜语挂在嘴上而没有实际行动的爱，虚伪可笑，令人作呕，我个人认为。

晚上，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快乐时光，和刘雪爱见面的情景，心里暖融融的。人生啊，有得就有失，我失去了小菲，却有幸得到了刘雪爱，看来，苍天有眼啊！

1月5日 （晴）

今天，是小菲结婚前待客的日子。在陕西关中农村有个讲究，出嫁的女子在结婚之前要大摆宴席，热情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亲友，并且要把自己的嫁妆从家里搬到院子里，让亲友观看。嫁妆丰厚的女子，脸上自然十分光彩，无比的幸福自豪。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也说不准。大概是向即将出嫁的女子表示祝贺吧。第二天才是正式结婚的日子。男方前来迎亲，越早越好，一般都是天刚麻麻亮就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出嫁的新娘呢，则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打扮得花枝招展，格外引人注目。临上车时，还要哭两声，以此表示对娘家的依依不舍之情。如果哪个女子笑着走出家门的话，则会被人们耻笑，说她没有教养，轻浮不稳重。结婚本来是一件令人无比快乐的事情，偏偏要如此，中国人的矜持含蓄真是令人惊叹。

小菲几天前就给学校请了假，回家忙着准备结婚。

看不见她，我心里的痛苦就少了许多。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去她家赴宴的，我的性格自尊心不允许。要说，去了也就去了，一个单位的，合乎情理。然而，想来想去，还是不去的好，大家不见面也就没有了尴尬与难受，彼此都好过一些。因此，我只是搭了礼——10元钱，并没有比别人多出一分一文，这样做最好，终点又回到了起点——我和她只是一般关系的朋友而已。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觉得挺好。

上午放学后，老师们说说笑笑地向小菲家里走去。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别扭，我骑上自行车，锁好房门，一个人去学校东边的大桥上散心。

阳光明媚，景色不错，然而风很大，尘土飞扬。麦田里积雪刚刚融化，湿湿的，像是浇过水的样子。乡村就是这个样子，古朴宁静，空气清新，略显神秘，然而毕竟远离城镇，交通不便，贫穷落后，生活十分单调。想来想去，再也找不到可以散心的地方了，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干些什么，脑子一片混乱，心里被迷惘困惑伤痛填满，只能是信马由缰瞎转悠罢了。大冬天的，如果不是小菲结婚我很难受，才不愿意出门胡溜达呢。

乡间的小路并不好走，弯弯曲曲，坑坑洼洼，自行车响个不停，人如同骑在马背上一般，上下颠簸着。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脸和手如同刀割一般，非常难受。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想小菲和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免得自己伤感，可是往事如昨，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电影似的，惹的人泪眼朦胧。

我要去的那个大桥在学校东北方向，不远，大约5里路的样子。桥的周围很热闹，有几家商店和餐厅，还有水泥厂、砖瓦厂、苗圃等。小商贩们来来往往，叫卖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各种不同颜色不同样式的车辆如鱼穿梭，行人也不少，三五成群，南来北往。我把自行车停放在了大桥上面，凭栏远眺。

冬日的河水很浅，水落石出，干涸的地方很多，一片又一片，像一张张地图被人随意放置在河面上。远处几只叫不出名的水鸟自由飞翔，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天的尽头。人，有时真的不如小鸟，痛苦太多，坎坷太多，无奈太多，我真的想变成一只小鸟，远远地飞去，离开这个伤心地，让自己快乐起来。想是这么想，可现实是我必须留在这里教书，甚至一生都无法改变。这就是命，说是天意也可以。

准备往回走时，才感到腹中饥饿，于是找了一家小餐馆坐下，要了半斤饺子，一瓶白酒，大吃大喝起来。我是很能喝酒的，还会划拳，这都是小时候在乡下跟随大人在红白喜事上坐席得下的毛病，想改也改不了。如今，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猛喝一回，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子里胡乱叫喊一阵子，歇斯底里地痛骂一场，再大哭几声，倒在床上被子一蒙，沉沉地睡去。这或许就叫释放吧。生活是一杯苦酒，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好好释放一下，真的是很难受的，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没有喝醉，只是头有些昏晕，脸上火烧了一般，心里倒是清醒得很。在这样的状态下，慢慢地走回去是没有问题的，再说，乡下的小路上车很少，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付了饭钱，推了自行车往回走。微醉的感觉真好，摇摇晃晃，飘飘欲仙，什么都不去想了，只是简单的行走。午后的阳光很亮，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田野、村庄、小路、菜园、果树、电线杆等构成了一幅很美的乡村图画，赏心悦目，可惜无人观赏。那些乡下人除了劳动挣钱，剩下的时间就是躺在热炕上睡大觉，什么是浪漫，什么是艺术，什么是情调，一概不晓，也不想知道。有人说乡下人过的是猪的生活，没有时间，吃了睡睡了吃，懒散自由，天不管地不收，秃子打伞————无法无天。好像有点儿道理，但是，这样的比喻太搞笑了，再怎么着，也不能说乡下人是猪吧。

下午没课，我将自己关在房子里蒙头大睡。天快黑时，才睁开了眼睛，然后，拿了碗筷去灶房吃饭。回到房子后，什么也不想干，便又躺在了床上，却无法入睡，只好睁大眼睛胡思乱想一回。小菲今天待客，明天就成了别人的新娘，她会是什么样子？快乐还是伤痛？不管怎样，她一定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笑容满面，走来走去，忙着招呼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明天呢，她一定会穿上红色的丝绸棉袄，化很浓艳的新娘妆，头发高高挽起，周围插一圈儿粉红色的小花——预示着从今天起她不再是处女，身份变了，为人妻为人母，扮演的社会角色更加丰富了。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黄梅戏电影《天仙配》，隐隐觉得，我和小菲就是电影里那一对可怜的牛郎织女，有情却无缘，横在眼前的一条天河，就是红尘中的封建礼教和世俗偏见，不吃人，却能让人痛苦一生，甚至生不如死，犹如一个冷酷无情的隐形杀手。

12月12日（晴）

小菲结婚后不久，我也结婚了。说实话，的确是有些赌气——哼，瞧瞧，离了你小菲我照样结婚，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天涯何处不芳草，好姑娘多的是。男人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幼稚顽固的真是可以。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那种容易冲动偏激喜欢感情用事的大男孩，经常跟着感觉走，不懂得深思熟虑，也不去想后果如何。很想改改，变得理智深刻成熟一些，可就是难以成才，朽木不可雕也。

其间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印象最深的是听代理教师王全良的课，课上得倒还可以，但让人笑掉大牙的是教室里的布置非常奇怪：讲台旁边高高的挂了一把笤帚;教室后面斜挂了两把木制的大刀;两边墙壁上的标语出自他手，毛笔字还写得可以，内容却非常奇怪，让人看后窃笑不已。到底写了些什么呢？仔细看看，原来是从某一本不常见到的古书里抄了来的几句话，之乎者也很多，生疏怪异的字词也很多，一般老师都看不懂，学生就可想而知了。这样的所谓的“标语”，大概只有大学教授才会看懂，挂在小学生的教室里，真的是多此一举。听课的老师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窃笑不已。王全良显得有些紧张，面部表情僵硬，但思路清晰，黑板上的生字、生词、段义、中心思想都写上了，字也不错，端端正正，十分认真。然而，在范读课文片段时出了不少洋相，个别字的发音很奇怪，普通话里夹杂的方言味儿太重，语调低沉，语速平缓，如同念祭文一般，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哭笑不得。

总而言之，王全良较顺利的完成了他的示范课教学任务。然而，在接下来的评课会上，他却把大家吓了一大跳。由于个别老师对王全良的示范课提了一些意见，惹得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全身发抖，说你们说我的课讲的不好，有很多问题，你们的课就讲得好吗，依我看更糟糕，还不如我呢！简直是夜郎自大，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自以为是，坐井观天！末了，又十分伤感地说自己多么委屈，工资太少，还不够抽烟钱，就这还一拖再拖，半年发一回，纯粹不让人好过。就这个样子，说句良心话，把学生管好平安无事就万岁了，还想怎样呢。大学老师的课上的很好，人家一个月挣多少钱，这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么。谁要是看别人不顺眼的话就明说，没必要指桑骂槐，软刀子杀人，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说实话，蹬三轮车也比代理教师挣得钱多。言毕，一摔门扬长而去。校长无可奈何，只好宣布散会，改天再开。

此前，学校抽考了一回。王全良所教的班级名次靠后，他非常生气，眉头紧皱，脸色青黄，毫无血色，十分吓人。也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每天低着头，家里、学校、上课、吃饭、睡觉成了生活的全部，机器人似的，干着一个乡村代理教师应干的一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一天上午放学时，王全良站在教室门口，让班长整好了学生队伍，接着，把考试成绩差的学生叫到了队伍前边，揪住耳朵大骂一通，又举起手里的笤帚在学生手上、腿上、后背上狠狠地抽打，让别的学生给其脸上吐唾沫。

“为啥没考好，别人都能及格你几个为啥就不及格呢，猪脑子！今天打死算了，我在教室门口挖个坑一埋，眼不见心不烦，耳根清净，别再当害群之马了，跑到学校来羞先人来了，啥货色，丢人现眼死了。下午就别来上课了，回家让你妈搂着睡大觉去，饿了再吃几口奶！”

王全良浑身发抖，脸色吓人，眼露凶光，饿狼一般，恨不能把这几个给自己脸上抹黑的学生吃了。此时的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教师，身在何处。别的老师远远地看见，却不敢上前相劝，怕王全良发脾气给自己难看，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大约训斥打骂了半个小时，王全良一声“滚”，学生方才离开了学校。

一次考试成绩的好坏，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每一次考试之后，学校的气氛就变得十分紧张，老师们笑的笑哭的哭怒的怒愁的愁怨的怨恨的恨，最终会把气全部发泄在学生身上，因考试成绩不好打骂学生发泄私愤的老师大有人在，绝不是王全良一人，几乎每一个很正常的老师都会有如此“优秀”的表现，只不过王全良更加突出引人注目罢了。学生的情况也不一样，考得好的洋洋得意，考得不好的泪流满面，在学校挨老师的打骂，回到家挨父母的打骂，唉，这日子真的比坐牢还难受。那当老师父母的并不管你什么原因，只看成绩，成绩不好一票否决，再无二话。真正贪玩学习不认真的学生，心里必然有了许多的懊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平时好好学学，也不至于如此；而那些学习底子差或是因病请假、临场发挥不好的，可不就冤枉死了么，然而谁管你这些。

再说说老师们吧，如果遇到一个底子好的班级，学生个个听话好学，班上风气很好，自然考试成绩理想；若是遇到一个底子很差的班级，坏学生又很多，今天这个请假，明天那个旷课，要不然就是打架闹事，问题多的能拉一火车，光是纪律就能把人累个半死，这学习成绩如何能好？还不是望洋兴叹，自认倒霉罢了。由此可见，用考试成绩来衡量老师和学生的做法是很不现实的，荒谬之极。还有，从心理学上讲，谁不想成绩好能得到别人的夸奖，人前风风光光的。然而，一切都很复杂，有许多因素掺合其中，成绩的提高需要“刨根问底”，然后“对症下药”，“标本同治”，而不是一刀切，仅仅停留在表面上，逼迫老师做出有损师者形象的傻事。多表扬奖励，少点名批评，尊重每一个人，应该是一项科学有效的教育补救措施。常言道：一句好话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考试成绩再不好的老师学生，他们也是人，有着丰富的思想感情人格尊严，不是木头石头傻子弱智，可以任意打骂侮辱。但愿中国的教育能更加科学人性化一些，让学生老师心情愉快，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和压力，轻装上阵，事半功百，而不是拿一把软刀子，时常把老师和学生整得伤痕累累，要死要活的。

3月5日（晴）

过完年，我调到了县文化馆工作。

大致原因是和我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几篇“豆腐块”文章有关。在我看来，只是业余爱好的小事情，没想到却帮了我一把。能进县城工作，自然是一件令人非常愉快的事情，诸多的好处，朋友们自然心领神会，在此不消多说。

天气很好，吃过午饭，我一个人走出单位，去北边的田野散步。我喜欢清静，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大概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农村的缘故吧，总觉得看看土里生长的一些东西，心里会更舒服踏实一些。人若是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是需要时间的，不是说行或不行那么简单。向往城里的生活，但不一定很快就会适应。

小麦刚刚出土，浅绿色，嫩嫩的，很是招人喜爱。河边柳树发芽，微风吹拂，很有诗情画意。水面上，野鸭子们三三两两，游来游去。春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人间。

正行走着，看到一个人骑自行车迎面走来——原来是以前在红河谷学校一起工作过的刘老师。

刘老师，上县来了！我笑着说。

是啊，你最近一切都好么？刘老师下了车，说道。

好着呢，就是还有些不大习惯，车多人多，没有个清静的时候。刘老师，你还在原来的学校工作么？一切也都好吧！我说。

你知道不，小菲死了。刘老师说。

我惊呆了，几乎窒息，心不再跳动，半天才缓过神来。怎么会这样呢，她刚结婚不久啊，到底为什么呢？

我是听小菲的一个亲戚说的。小菲嫁的那个男的不是个东西，没结婚时就和县城招待所的一个女服务员乱搞，那个女的是结了婚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年龄也比他大得多，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勾搭上了。小菲原先不知道，发现后劝了几次，可是，她男人不听，反而嫌小菲多事，动不动就拳打脚踢，说小菲整天吊着个脸，跟死人一样，也知道了她结婚前的一些事情，就更看不起小菲了。小菲无法忍受，一时想不开，晚上一个人在家里时，吞下了半瓶安眠片，送到医院后就断了气.......”刘老师说完，点燃一根烟，低了头猛抽了几口。

我不知道说什么，傻站了一会儿，与刘老师告别，一个人低了头，闷闷地往回走。

尽管是春天，然而景色并不美好，让我心生厌恶。腿仿佛灌了铅似的，行走十分艰难。终于，我无法控制自己，也管不了许多，停下脚步，蹲在路旁失声痛哭，泪流满面。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狼狈极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我在哭什么？为了小菲的死么，对！还有呢，一段难忘的岁月，我流失的青春年华，或许还有别的。一时很难说清，只是感到痛苦至极，必须放下一切，好好地大哭一场，才会平静一些。说发泄也可以。

往事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像演电影一样。那年九月刚开学时的初次相见，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长发披肩，脑后有一个粉红色的蝴蝶型发卡，白色风衣，黑裤子，白色运动鞋。脸部是惊人的美丽，柳叶弯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生辉，高鼻梁，唇如花瓣。简直是一件世间少有的艺术雕塑杰作，惊心动魄。再后来，就是学校的朗诵会，我和她担任节目主持，她一脸的快乐，春风满面，学生们掌声热烈，令人难忘。一起办黑板报，参加学校举办的运动会，去见她的母亲和我的父亲，月夜田野的漫步，两个人在一起的甜蜜......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幸福对于普通人而言，难道真的遥不可及如梦似幻吗？如果晓小菲不嫁给那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的话，结果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如花的年纪，却悄然离世，红颜真的薄命啊，尘世中的那些无形的风刀霜剑真是太可怕了，不经意间，就把一个曾经鲜活美好的生命吞噬了，消失得无踪无影。接下来，还要残害多少无辜青年男女的生命呢？活着真是艰难痛苦，死了也好，解脱了，再也没有痛苦烦恼忧伤了，谁也伤害不了。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安慰，也是人在无可奈何情况下的自我保护。我很清醒，想来想去，只有这样了，如其不然，难道整天哭鼻子抹眼泪吗，生活的河流总是要向前的。

4月6日（阴）

一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花了5年的时间，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在县文化界引起不小的轰动。关注这件事的人不少，我也在其中，于是，约了几个朋友前往，想看个究竟。

车子在一个名叫吴家庄的村子停了下来。问过几个行人之后，我们来到了吴敏家。

很普通的三间瓦房，门前有一棵石榴树，开了数朵红花，叶子碧绿，很醒目。一只小花猫在门口卧着，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显得悠闲自在，十分惬意。

吴敏正好在家，极其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她是一个文静腼腆的女子，清秀瘦弱，文质彬彬，话不多，很谦和有礼貌。这样的女子，不应该生活在农村，嫁一个农民丈夫，整天做饭洗衣哄孩子喂猪扫地，太可惜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现实的有些残酷，令人难以承受，可是，谁也无法改变，应该不应该，不是人说了算，老天爷说了算。

在吴敏的小房子里，我们坐在炕沿上，翻看了她的稿件——长篇小说《河流》。所有稿件都是用方格纸写的，一笔一画，工工整整，俊秀美观。这些稿纸对于一个农村家庭妇女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么厚一沓子书稿，是怎样创作出来的，它的意义绝不是很普通的写作，其艰难程度令人触目伤情。

吴敏微笑着向我们作了介绍，她说，这是一部农村题材的长篇小说，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而成的。小说主要讲述了退伍兵王建国带领乡亲们致富的感人故事，里面穿插了他与另外几个农村青年的爱情、婚姻，有着八十年代青年人的生活痕迹。

我问她：“想什么时候出版？”

吴敏笑了，说道：“很难，现在都是自费出版，完了还要求作者包销一部分书。再说，我一个农村妇女，生活就这个样子，哪来的钱出书呢？我上学的时候，就爱写作，我有个伯父，是一个文化人，书法诗文都很有名气，大概是受了他的影响吧。后来，高中毕业，结了婚，生活在农村，却总是放不下写作，农闲了就在家乱画几笔。谈不上什么文学创作，消遣罢了，让你们见笑了。”

问到她的生活情况时，吴敏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一言难尽，很不顺心，勉强凑合着过日子罢了。丈夫小学文化程度，人也长得一般，脾气不好，也没有什么能耐。刚结婚时还可以，后来就不行了，爱耍钱喝酒，动不动就发脾气，拿她和孩子出气。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忍再忍，也许会有一天离婚的，但目前不行，孩子太小，公公和婆婆婆身体不好，没人照料不行。

离开吴敏的家，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或许，说准确一点，是一种难言的伤感。

6月8日（雨）

喂，你好，是刘雪爱的爱人吗？电话里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你是谁，什么事？我说。

我是刘雪爱的同事，今天山里出了车祸，雪爱和医院里几个同事前去抢救伤员，结果，被山上滚下来的一块大石头砸伤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不等对方说完，我猛地挂断了电话，冲出门外，向医院狂奔。天啊，太可怕了，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老天爷啊，你太不公平了，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的惩罚？如果雪爱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勉强地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死吧死吧，活着太痛苦太艰难了，一点快乐也没有，只有痛苦忧伤烦恼，无休无止的挫折磨难，意想不到的伤害。

在医院抢救室门口等了2个多小时，医生走了出来，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低着头走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不顾一切地冲进手术室，失声痛哭。雪爱的脸被白色的尸布遮盖，她真的走了，永远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太年轻了，不应该这么快就走了，人世间很多美好的事情她还没有体验过，她一定不想走的。我该怎么办呢？后面的路如何走下去？

不知道，不知道，不敢想，不想去面对...... 今天是我的灾难日，妻子离我而去。我恨这个倒霉的日子，昨天多好，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今天，面目全非，瞬息之间，死神夺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生命，同时，也把一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家庭毁灭了，看来，苍天无情，命运喜欢恶作剧，好人多难，我是如此，雪爱也是如此。

8月6日（大风）

终于要远走高飞了，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唯一的选择，除了死亡。

几天前，回了一趟老家，和父亲坐了很久。父亲的话很多，一见我就有说不完的话，而我，唯一可做的就是静静的地聆听。多年来，我习惯了这样的谈话方式，从未想过有所改变。大概老年人都是这样吧，尤其是当父亲面对儿子时，没有话说那是假的。然而，我总是有些不耐烦的情绪夹杂在里面——我都不小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有自己的思想、追求，放心吧，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从来不敢说出口。末了，临走时，我说不想在这儿生活了，想换个环境，去外面闯荡一下，或许一切能有所改变，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父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样也好，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不过，外面也不好混，你得多长个心眼儿，不行了就赶快回家，别硬撑着，死爱面子活受罪，划不来。

我的心仿佛被刀刺了一下，鼻子发酸，差一点儿眼泪流出。为了安慰父亲，让他放心，我强装笑容，说你放心，有朋友关照，不是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瞎闯荡，一切都说好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之后，我又去了哥姐家，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和决定，希望在我走后的日子，他们能多照看父亲，替我尽孝。

单位按照停薪留职的有关规定给我办理了相关手续。这年月，停薪留职成了一种潮流，人人都想下海捞一把，过上好日子。单位里好几个都下了海，做生意的做生意，去沿海城市打工的也不少，听说混的都挺好，有的在外边都买了房子、小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能行吗？不知道，好坏都得去尝试一下，不枉活一回。唉，不死不活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更可怕的是精神折磨，小菲和雪爱像影子一样日夜相随，折磨着我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离开，慢慢地忘记。可是，能忘了吗，除非我变成了植物人。

当然，也曾想到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出家，当和尚道士都可以。然而，我还很年轻，有许多东西放不下，说来容易做起难，如何能做到六根清净呢？还有父亲的养育之恩，难道撒手不管，那还是人吗？不行，出家的想法很不现实。

没有人为我送行，这样更好，很轻松自在，像一片云，无牵无挂，游游荡荡。

火车开了，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眼眶湿润了......我真的走了，远离故土，去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不知道，一切都是谜，也不会风平浪静，一定还有伤痛，可是，我已经变得成熟坚强，只要一息尚存，什么都不害怕，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将会是永久的怀念，正如同我那凄惨曲折的爱情故事一样。

作者简介：张晓虎，男，1971年9月20日出生，陕西省周至县四屯镇下三屯村人，现定居于周至县温泉路龙泉公寓。大学本科，党员，任教于周至县四屯镇四屯中学。上中学时开始诗歌创作，后工作之余笔耕不辍，于2005年加入陕西省作家协会。曾经创办过二曲诗社，刊物《二曲诗苑》报，担任社长及总编。周至七中校刊《金合欢》报总编。出版诗集《火鸟》、《她的背影》；散文集《红尘万丈》。散文《美丽的乡村》荣获中央电视台“读书征文”三等奖；诗歌《怀念一条河》荣获“全国中老年诗画大赛一等奖”；诗歌《故乡的戏》荣获陕西广播电台“戏曲广播征文”一等奖；散文《父亲的收音机》荣获“滕王阁征文大赛”一等奖。诗歌、散文、小说、通讯、评论等作品常见于省内外报刊杂志。全国各大网站文学论坛也有很多作品发表，尤其是“守望文学网站”、“江山文学网站”发表作品较多。

主编简介：马冬梅，笔名桃花盛开，简称桃花，女，回族，1970年12月16日生，河南平顶山市人，网易博客圈第一首席名圈《淡若清茶》圈主，《文学明汇轩》《百度论坛》《水苑仙境》《中国桃园山庄》圈主，统领网易博客五圈近10万圈友，文学平台《淡若清茶》文苑创办人及微刊总编。爱好文学，喜欢音画，在互联网上发表了大量文学音画作品。

网易十大人气排名第一名圈、网易重点推荐四大名圈之一，拥有四万多圈友的万人名圈《淡若清茶》成立于2007年12月27日，至今已有13年，十三年前的今天，淡若清茶在茫茫博海中破浪起航；十三年后的今天，她迎来了家园的百花绽放。她，历经13年的风风雨雨，坎坎沧桑，不屈不挠，终于屹立在网易最高峰，如一颗璀璨耀眼的明星，活跃在网易历史的舞台，她，伸开宽阔的臂膀，拥抱来自四海五湖的宾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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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的执著固守，勤恳耕耘的挥汗风采，春华秋实的快乐收获，暑来冬往的温馨情怀！十三年的付出，《淡若清茶》为圈友们搭建了一座文化交流的平台！十三年的耕耘，《淡若清茶》团队为4万多博友奉献出了全部的爱！十三年的辉煌，1亿2千600多万次的超级访问量彰显了家园的风采！十三年的风雨，真实的记录了《淡若清茶》圈主、管理和博友们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