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含血泪倾诉的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是被很多音乐爱好者所熟知的中国古典十大名曲之一。相传是东汉末年才貌双全的著名文学家、古琴演奏家蔡文姬在兵慌马乱中被匈奴掳获,被迫留居匈奴与左贤王为妻生儿育女12年之久,被曹操重金赎回后所写的一首叙事长诗,后又亲自为之谱同名曲而成千古绝唱!

《胡笳十八拍》是古乐府琴曲歌辞,十八拍即十八首之意,又因该诗是蔡文姬有感于胡笳的哀声而作,所以名为《胡笳十八拍》或者《胡笳鸣》,其主题是“文姬归汉”。

蔡文姬是我国历史上妇孺皆知的十大才女之一。她的大名叫蔡琰(读音“眼”),字文姬,别字昭姬,今河南杞县人,东汉时期女性文学家,此外还擅长音乐和书法,史料记载她“博学而有才辨,尤善辞赋,又妙于音律”,是东汉文学家蔡邕(读音“拥”)之女,蔡邕不仅是东汉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还是当时著名的乐师,相传他在数学、天文上也有很深的造诣。

在中国历史上有几架著名的古琴,其中之一就有蔡邕的“焦尾琴”。传说,蔡邕被贬官于江南之时,在一次出门游玩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妇人正在用桐木烧饭,从燃烧的声音和香气里,蔡邕辨别出这不是一块普通的桐木。

于是他眼疾手快,上去就将那块已经燃烧的桐木从人家锅灶里猛抽出来,引得做饭的老妇人勃然大怒。后来主人听蔡邕说这是一块制作古琴的上等材料后,竟爽快地送给了他。一块烧火棍让蔡邕如获至宝,一回到家里就立即动手制作起古琴来。没过多久,一架音色优美的七弦琴诞生了,据说此琴弹出来的声音美妙动听,无与伦比。因为烧焦的一端无法裁掉,就用在了琴尾部分,“焦尾琴”故此得名。

生为蔡邕之女,家境优渥,蔡文姬一落地便被视为掌上明珠。相传在其年幼时,父亲有一次在夜间抚琴弹奏,不小心挑断了一根琴弦,她竟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断的是哪一根。父亲惊讶于女儿的音乐天赋,又故意挑断了一根琴弦,她竟然又答了对断的是第几根弦!

从此,蔡文姬开始接受父亲的悉心培养和良好熏陶,不仅能写诗填词,还酷爱音乐,且极具天赋。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可不仅仅是出落成了人们眼里一般性质的大家闺秀,而是被父亲培养成了一位出色的古琴演奏家。她擅长演奏的曲目主要有古曲《别鹤操》与《离鸾操》等。

但是天妒英才,蔡文姬的美好年华很快就结束了。十六岁刚刚嫁与河东世族卫家公子卫仲道为妻,尽管两人相敬如宾,十分恩爱,可是天不遂人愿,结婚不到一年 ,她的丈夫就因病亡故了。因为膝下无子,她不得不返回娘家,在父母身边继续生活。

一定有读者知道成语“知遇之恩”,讲的是蔡邕感念于董卓掌权时对自己“一日连升三次官职”的赏识与提携之恩。故董卓死后,暴尸于市,蔡邕伏尸大哭也。谁知此举惹怒了阴谋家司徒王允,认定蔡邕是董卓同党,随即将其抓捕投入囹圄,结果他惨死在狱中。

蔡邕死后,中原遍地烽烟,农民起义与军阀混战此起彼伏,国力衰弱民不聊生。而塞外的蛮族匈奴则日益兵强马壮,在蔡文姬23岁那一年,匈奴挥师南下,直驱中原,结果大获全胜。众多的战利品中就包括了才貌双全的蔡文姬!

失去了父亲庇护的蔡文姬就这样被劫掠去了匈奴,因其乃名门之女,且集美貌才艺于一身,便被迫作了左贤王的王妃,从此她深居匈奴十二载,并与左贤王生育了两个儿子。虽然在匈奴期间,蔡文姬衣食无忧,深得宠爱,但是作为汉家名门之女的她却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土和家园,渴望“归汉”。

聪明伶俐的蔡文姬不仅学会了匈奴和其他周边的少数民族语言,常常借诗借音乐消愁的她还学会了匈奴的乐器——胡笳。胡笳是当时在匈奴非常盛行的一种乐器,在汉时也广泛流行于塞北和西域游牧民族中。“笳”形似筚篥(读音必立),是汉代鼓乐中的主要乐器。胡笳善于表现凄怆哀怨的情感,有很强的穿透力,很符合游牧民族强悍的个性和牧马吹奏的特色。

熟知三国期间历史的读者都知道曹操和蔡邕是金石之交,两人志趣相投,过从甚密,关系匪浅。蔡邕年长曹操20多岁,曾对曹操多次提携和举荐。

总之,曹操平定北方后,打听到了蔡文姬的下落和不幸遭遇之后,也许是为了感念蔡邕恩情,也许是出于当时对统一北方治国方略的考量,于建安八年(公元203年),他特意指派使者携大量黄金和白碧前往匈奴,去赎回蔡文姬。

《文姬归汉图》,宋陈居中绘,台北故宫博物馆藏

面对前来迎接自己返回中原的使者,蔡文姬的内心充满了矛盾。虽然十几年来她一直朝思暮想重返故里,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竟然发现自己是那么地舍不得离开两个亲生的骨肉,或许对左贤王也开始恋恋不舍。左贤王看出了她内心的难处,让她自己对人生做出最后的选则,这不仅让蔡文姬心如刀绞,精神上也倍受煎熬。最终,朝廷重金赎己的压力和家乡的呼唤让蔡文姬跟随使者踏上了返回中原的归途。

我们不知道蔡文姬的内心在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折磨,最后做出了重返故土的抉择。但是我们一定能体会一个母亲和自己亲生骨肉分别(永别)的时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甚至多次问过自己,父母不在了,家也没有了,我会抛下自己的骨肉只身回到故乡吗?那种选择又有何价值和意义?)

蔡文姬应该能意识到此去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也许这一别就是永别!35岁的蔡文姬是怎样一步一回头,泪水滂沱,心潮汹涌,却故作平静,怀着巨大的悲痛最终与自己尚且年幼的骨肉别离的呢!

也许是在重返中原的途中,也许是回到中原以后,悲惨的人生遭遇,与骨肉和左贤王的生离,与父亲和第一任夫君的死别,对人生这种种不幸的怨恨,和对亲生骨肉的彻骨思念,彻底点燃了这位音乐奇女的灵感,她将汉胡音乐融合在一起,成就了这曲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是一首琴曲,不仅有曲谱,也有歌词。歌词是一篇长达一千二百九十七字的叙事长诗,讲述了蔡文姬本人在战乱中被匈奴兵掳走,身陷塞外,胡地思乡,又忍痛别子归汉的苦难经历和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其最早收录在宋朝郭茂倩编辑的《乐府诗集》里,全诗通过富于特色的艺术表现,运用强烈的主观抒情和细腻的心理描写,成功的创造了主人公悲剧性的艺术形象,以骚体和七言结合而开创了新奇独特的诗歌形式。

不过,关于这首诗是不是蔡文姬亲笔所作,自唐以来就一直存有争议,有人认为这首诗是唐朝诗人所写并不是蔡文姬本人所作。作曲上也同样存在争议,有人认为是唐玄宗时期著名音乐家董庭兰创作的,董庭兰是谁?还记得我们都曾背诵过的唐诗《别董大》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董大”就是董庭兰,因其在兄弟中排行老大,故人称“董大”。因为董庭兰是当时京城名气非常大的音乐家,所以诗人高适才在诗中说“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也让我们从一个侧面了解到了董庭兰的艺术才华之高!

匈奴和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在我国古代被汉人称之为野蛮人,加之蔡文姬出身于名门望族,自幼过惯了中原优雅、娴静、舒适、稳定的贵族生活,所以即便是给匈奴左贤王生育了两个儿子,即便是贵为王妃,她还是对匈奴到处安营扎寨的游牧生活以及风土人情有各种的不适应和不喜欢,与胡人格格不入,在内心里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从小所接受的良好教育和父亲的熏陶,让她内心里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家国情怀和人文精神,被异族俘虏的屈辱感始终让蔡文姬无法释怀,成为了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胡笳十八拍》整个乐曲悲凉凄婉,情深意切,感人至深处撕裂肝肠。只有第十二拍是整支乐曲中唯一比较欢快明朗的,抒发了蔡文姬即将回归故土的那么一丝愉悦。

蔡文姬深知左贤王能让自己回归中原,只是因为曹操当时势力强盛不可侵犯,至于让两个孩子跟随她一起离开匈奴,也只是动动念想,那是绝对不可能被答应的!

从第十三拍开始讲的是蔡文姬踏上了回家之路,可是她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一路苍凉,一路泪水,离中原越近,思子之心越浓!她知道此别就是永别,他们母子将再也不会见面了!

在古代男权社会,不管一个女子接受过多好的教育,多么的才华横溢,她也几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回到中原后不久,曹操就做主把蔡文姬嫁给了董祀,这是蔡文姬第三次嫁人,所幸这一次上苍对蔡文姬还是眷顾的。相传,董祀理解她爱护她,总是她作品的第一个倾听者和阅读者,堪称蔡文姬的知音,他们在晚年过着闲适的隐居生活。在与董祀的稳定生活里,蔡文姬又创作了《悲愤诗》两首,一首为五言体,一首为骚体,记录了自己坎坷的前半生,它们是中国最早的自传体长篇叙事诗。

史料记载,唐朝诗人刘商曾根据《胡笳十八拍》重新填过词,后世流传更广的其实是刘商作词的这首《琴曲歌辞·胡笳十八拍》。在台北故宫博物馆里,收藏着一幅南宋画家陈居中所绘的《文姬归汉图》。还收藏着一幅绢本《胡笳十八拍》,相传是宋高宗赵构和大画家李唐一起合作的完美杰作。这幅绢本《胡茄十八拍》是一卷将叙事诗和绘画完美结合的一幅史诗般的连环画作,气势恢宏,构图精妙,笔法细腻,人物故事生动形象,惟妙惟肖。它们均是名副其实的中华国宝。

宋高宗书法

据记载,南宋初年宋高宗赵构(精于书法,善真、行、草书,笔法洒脱婉丽,自然流畅,入木三分)每日在书房练字,有一段时间他亲笔抄写了唐朝诗人刘商为汉代才女蔡文姬名曲《胡笳十八拍》而填写的诗作,非常同情蔡文姬的坎坷遭遇,更被蔡文姬的坚强精神所感动。于是宋高宗萌生了一定要找最好的画家,画出这些图文并茂之画卷的念头。

宋高宗书法和李唐绘画

宋高宗将整篇诗文抄写完毕后,恰好当时京城里最著名的大画家李唐前来拜访,赵构就命李唐根据自己抄写的诗意画出一幅幅画来,并且要限期画好。

就这样,南宋皇帝赵构亲笔书写的唐朝诗人刘商的诗作,配上了当时大画家李唐精湛的绘画,一个新的千古力作《胡茄十八拍》连环画作诞生了,它是保存至今、不可多得的中华传统文化瑰宝!

《胡笳十八拍》既表达了作者的悲怨之情,也表达了作者对所处时代的“浩然之怨”。南宋灭亡后,中国的汉人都做了亡国奴。南宋遗民诗人汪元亮为身在狱中的文天祥弹奏过《胡笳十八拍》,以抒山河破碎之“无穷之哀”。《胡笳十八拍》作为“不胜悲”的且充满“浩然之怨”的名曲,在前南宋的旧臣遗民中很快流传开来,引起了空前的共鸣!

虽然《胡笳十八拍》在学术界有过争议,但是著名学者郭沫若先生曾经在研究了蔡文姬的生平和《胡笳十八拍》后,坚定地认为《胡笳十八拍》是屈原《离骚》之后最值得欣赏的长篇骚体抒情诗。郭沫若还坚定地说道:“那是多么深切动人的作品啊!那像滚滚不尽的波涛,那像喷发着熔岩的活火山,那是用整个灵魂吐诉出来的绝叫,我是坚信那一定是蔡文姬创作的,没有那种亲身经历的人是写不出那样的文字来的!”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也是因为我是一个母亲的缘故,我对第十三拍感触刻骨铭心。第十三拍写了蔡文姬别子的极端矛盾复杂的情感,出语便咽,悲痛入骨,感人肺腑。终于盼来了离开胡地的一天,可以重返京城,结束屈辱的“被俘”生活,可是新的不幸也随之而来——漫长的思子之痛才刚刚开始,将一直伴随她到生命的终结,怎能不催人泪下!

后来,郭沫若先生创作了五幕历史戏剧《蔡文姬》,其中《胡笳十八拍》为全剧主线,受到了一致好评,这既体现了蔡文姬的才华横溢,也说明了《胡笳十八拍》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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