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静谧着，但一切都在咆哮着

文\肖遥  图\张芮

日本作家宫本辉在小说集《烧船》的后记里说他写小说的时候，“每每刚写完一行，我就立刻会感觉到绝望的痛楚”。

我是觉得，看他的小说，不背下来的话，也得做摘录，或者像现在这样写点什么，否则的话，会感到对不起这么好的作品。

可是，作为一个写字的，一遍遍琢磨着这么完美的作品，想到自己永远也无法抵达，更是会感到绝望的痛楚。

当读出这些文字的好的时候，就有种望尘莫及的绝望，而更大的绝望，是这么美好的作品，并不会作为珍宝样为人津津乐道，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偶然读到，就永远错失了。一想到自己不知错失了多少这样的好作品，就又是一阵绝望。可是，再一想到自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读了多少烂东西，就更绝望的无以言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宫本辉的短篇小说，都不亚于爱尔兰小说之王的威廉.特雷弗，或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爱丽丝.门罗。

原谅我仰望高山的时候，感觉自己特别渺小，就好像面对巨匠的小学生，窘迫得语无伦次或词不达意。

我只能用小学生阅读理解的方式来记录我的读感。

第一篇《浮月》大约因为日本人的国民性——细腻又隐忍，表现在作家笔下，能够把惊涛骇浪的情感写得表面上轻如鸿毛。但是你拈起这根鸿毛细细观察，会发现这片羽毛承载的世界之复杂之幽微，乃至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被填充，被撼动。

男主不露声色地娓娓道来，他的一段婚外情，作者安排了几段互文映照：男主神志不清的母亲认定自己怀孕了，保护自己的肚子拒绝如厕，男主的情人是真的怀孕了，却考虑要不要生下来，男主的妻子在家照顾婆婆，男主跑去找情人协商，一边是清理母亲肚子里的粪便，一边是清理情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无论是母亲的肚子还是情人的肚子，他都没有办法。终于，她们的肚子都空了，男主陷入了更大的空虚。

《烧船》则巧妙的布局了环境描写的互文：自杀式鱼雷将小船炸得翻起15米高，旅馆主人给男主做一种毛蟹粥的食物，需要把活的螃蟹捣碎……这些外围的爆炸和破碎，其实是男主即将面临的人性、情感、人伦撕扯，可是文中的气氛却平静到平淡，男主和在一起三个月的情人一起去海上赏月，两个人即将分手，一个看着海上的月亮，一个看着天上的月亮，旅馆老板和老板娘青梅竹马，也要离婚了，他们烧掉了年少时一起玩的木船，火焰熊熊燃烧，一切都静谧着，但一切都在咆哮着……一如生活本身。

这本书才7万6千字，7篇小说，也就是说，每一篇小说才一万字左右。宫本辉说，过去教导他写小说的先生讲，不能把三十张稿纸篇幅的短篇小说写好的话，说到底也就是个二流作家。三十张稿纸，就是一万多字。宫本辉做到了，宫本辉凭借20年间写的36篇短篇小说，完全可以侧身世界一流短篇小说作家之林了。

有一个特别简单的道理，但是我不知道为何很多人都装作不懂，比如，文章的品质和长短没有关系，甚至和谁写的也没有关系，只和它本身是否动人有关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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