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寅：我对文献学的看法

虽然我从事古典文学研究以来，一直不懈地整理古籍，考订文献，调到大学任教后也像先师一样同时指导古典文学和古典文献两个专业的研究生，但于文献学始终视之为工具之学、治文史之学的基础，平时教学生也总是说文献学是手段，文史哲学是目的。近时看到微信上年轻学者谈文献学，颇有主张文献学自成一学的。作为学者个人的选择，将文献学作为研究对象，当然也无可非议，但以学科定位而言，似乎还可斟酌。就像小学，尽管许多学者毕生寝馈其中，但它仍是一门工具性的学问，治文史的手段，将它当作目的就有局限了。适读卞孝萱师《冬青老人口述》（凤凰出版社），第266页提到缪钺先生认为“小学是治学的一种手段，好比住旅馆，宿一宿就可以了，如果一辈子都住在旅馆里就没有意思了”，我对文献学也作如是观。

>转自文汇笔会《金陵生小语》专栏，标题为编者所加

《冬青老人口述》相关段落

缪钺和我的关系，有几件事可说。……第三件，他赞成扬州学派，赞成汪中，他认为汪中不光是经学好，文学也好，像这样的人是很少的。汪中幼孤，我也是幼孤，所以他就勉励我做汪中。对二王，王念孙、王引之，缪钺的评价并不高，他有很独特的见解，他认为小学是治学的一种手段，好比住旅馆，住一宿就可以了，如果一辈子都住在旅馆里就没有意思了。他的意思是二王弄来弄去还是局限在小学中，没有达到汪中的境界。缪钺这个见解是很深刻的，通小学不就是为了读先秦的书嘛，二王对先秦书并没有成就；而汪中对墨子、荀子都是有独特的看法的，他认为孔子的地位是后人捧出来的，得孔子学问的不是孟子而是荀子，等等，都是非常好的见解；而且汪中的胆子很大，他认为《大学》《中庸》等四书的顺序排错了，当时被看作是“非圣蔑经”。（卞孝萱《冬青老人口述》P265-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