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洲:麻黄的临床运用心得
麻黄用于呼吸系统等
麻黄传统的应用经验为发汗、利尿、平喘。杨树千老大夫在其所编《中药学简编》(人卫版1960.9)中突出了“起阴疽”(P.21)的作用,这是来源于阳和汤中用麻黄的作用,确是如此。笔者经多年应用,效果确切,尤以痈疽初起为好。中医外科用此多取其轻扬之性,能使肌肉间郁积之邪毒透泄于皮肤之外。宣散肿毒,通调血脉。水煎外洗,可用于脂溢性皮炎、斑秃等症。
北京过去协定处方中有“斩毒剑”一方,药仅三味,即麻黄、地丁、一枝蒿,民间医治疮毒疙瘩。多外用,亦可内服。
陈苏生老中医经验方“二麻四仁汤”由麻黄、麻黄根、桃仁、杏仁、白果仁、郁李仁组成,治疗过敏性哮喘,我多次试用效确。
麻黄治遗尿,取其通阳化气,因遗尿为膀胱气化不利,用麻黄可恢复膀胱气化功能,使开阖有度,则遗尿自止。麻黄配蝉衣治荨麻疹效亦好。
王伯岳老中医曾告诉我,小儿用炙麻黄,也可与甘草等量并用,是为了防过汗伤阴,因生品发汗力强。小儿用量不要超过3克。
宣肺平喘首推麻黄,不论虚喘、实喘,麻黄直接调节肺气之宣降,有助于恢复肺气的正常功能,应用时可与葶苈子、杏仁相配,调畅肺气,止咳平喘。且有润肺之功。故发汗解表宜生用,平喘止咳多炙用。麻黄发汗,麻黄根止汗,二者并用,发汗力缓,因此虚喘也不忌麻黄。
麻黄与前胡并用治小儿泻痢,称为宣肺止泻。麻黄宣通肺气,调整大肠气机,急开支河,分利肠中水湿,利小便则实大肠。前胡宣肺降气,肺气得宣则肠中之气顺,里急得缓,便意得除,泻痢自止。麻黄与前胡用量比为1:2。
我用麻黄一般量为2~9克。姚正平老大夫喜欢用大量,是取其利尿消肿,如越婢汤中(麻黄、石膏、生姜、大枣、甘草),我曾见他用至15~30克,但石膏也相应加大用量为45〜90克(麻黄与石膏比为1:3),用于急性肾炎的全身浮肿、发热等症。
麻黄用于循环系统及妇科病证等
麻黄除常用于呼吸系外,尚可用于循环系统等。临证吾常以麻黄配活血养血、通经化瘀药物,治疗血压偏低的大寒之证,疗效较为显著。
曾于1979年冬治一女性雷诺氏病患者,前医投当归四逆汤加减,先后服药20余剂,疗效不著,转诊于余,测血压发现仅为85/55毫米汞柱,忖思再三,遂以前方加黄芪30克,5剂后仍不尽人意,血压无明显改变,肢端寒凉如冰。忽想起麻黄升压,且善祛大寒,即以上方加生麻黄6克,投药3剂,肢体末梢转温,血压见升,又投5剂,血压升至105/70毫米汞柱,病去大半。之后屡用,效果均佳。
看来麻黄收缩血管与西药升压机理殊也,尽管收缩末梢血管,也不因此而恶化微循环功能。似乎有一种偏见,认为麻黄升压必慎用。实际上,麻黄在复方中,特别是在大剂具有扩张血管作用的复方中,并非皆然,只不过是夙病高血压者慎用而已。
麻黄不仅走表,亦可用于里证,祛内里之寒不乏其效。
曾治一虚寒胃痛患者,始投小建中汤加减治之,其效甚微。患者遇寒辄重,无奈之际,加入炙麻黄6克试用。3剂后疼痛大缓,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之后多次验证,均有明显疗效,证明麻黄不仅有解除支气管痉挛作用,而且有解除胃痉挛的作用,从而达到止痛效果。
在治胃痛有效的提示下,笔者用其治疗腹型荨麻疹。常用方:麻黄、苏子、萎仁、防风、地肤子、槟榔、生白术、生地、蝉蜕等,治疗数十例,收到满意疗效。无论对缓解腹痛还是治疗其本,均较迅捷,近几年可谓遇之必用,颇感得心应手。
麻黄在妇科运用亦相当广泛。治疗产后病症,一般不主张选用麻黄辛散之辈,但是,产后病并非绝对虚候,实证相当可观。如产后身痛,多系产时不慎,罹患风寒所致,其病失治,易酿沉疴。凡其大寒脉证,尽管夹有虚候,笔者亦常于补剂之中投之。
有一产后患者,四肢冷痛,少气乏力,冬日症剧,即使夏日也要身着秋装,间断治疗数载不愈,转诊于余时适值冬季,周身发凉,甚时手指发紫,舌苔薄白,脉沉迟,遂以黄芪桂枝五物汤为基础,佐以温经散寒、活血养血之品,另加生麻黄15克,药进1剂,肢体转温,疼痛骤减,复投2剂,肢痛若失,获此卓效,出乎意料之外。之后减麻黄至10克,又进7剂诸症悉除,先后用麻黄115克,未发现明显的副作用,血压仍在正常范围。
寒湿带下之证,其病机多为寒邪凝聚,阳气受抑,水湿不能运化使然。笔者常用麻黄驱散寒邪,效果甚佳。此类带下,有脾虚见证者,可用完带汤加麻黄、莲须,我们曾系统治疗过多例,收到满意疗效,观察证明比单用完带效佳。
麻黄的活血作用
麻黄的活血化瘀作用早有记载,《本经》谓其有“破癥坚积聚”之功;《本草纲目》言其:可治“赤目肿痛,水肿及产后血滞”;《外科证治全生集》中的阳和汤把麻黄与熟地同用来消散阴疽、痰核、流注、结块等积痰凝血之证。近代《用药心得十讲》(焦树德,人民卫生出版社,1980)及《活血化瘀临床实践》(颜德馨,云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亦有用麻黄治疗肢端动脉作挛、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多发性大动脉炎等与血瘀相关疾病的记述。今结合临床,试述麻黄的活血化瘀作用,供同道参考。
(一)活血通络
《外科证治全生集》中“有麻黄得熟地则通络而不发表”之论,据此,笔者用麻黄、熟地、葛根等药加入相应方中治疗中风后遗症属瘀血阻络者效果颇佳。尤其对病程在6个月以上,肢体功能恢复相对静止者,加用麻黄每可使肢体功能恢复产生一次飞跃。
如治一男性病人患缺血性脑卒中,抢救脱险后留有左侧偏瘫,语言不利。用补阳还五汤加减治疗3个月,能下地行走,左上肢亦稍能抬动,语言不利同前。续治3个月,病无起色。于方中加入麻黄、熟地、葛根,服五剂,左上肢顿感轻松,手能举过头顶,语言近乎流利。
(二)活血止痛
麻黄温而能通,具备止痛的条件,故《金匮》中治疗“风湿相搏,一身尽疼痛”时常用麻黄入方。笔者临床实践也证实,对于风寒湿邪痹阻所致的顽固性腰、肢、关节疼痛,或胸阳痹阻所致的心绞痛发作等症,在辨证用药的基础上加入麻黄,可明显提高止痛效果。
(三)活血祛风
麻黄辛温,辛能发散,血得温则行,故其集活血祛风作用于一身,对风邪痹阻肌肤经络所致的痒、痛之疾,用之有一举两得之妙。
如治一人,全身皮肤红疹瘙痒3年,多方治疗无效。用西药息斯敏治疗可取效,但停药辄发。遂取麻黄活血祛风为主,辅以桂枝、贯众、紫草、红花等药,服3剂而愈。
(四)活血通经
《本草纲目》明言麻黄可通“产后血滞”,但医家多畏其表散而不用。验之临床,麻黄不唯对产后血滞、恶露不尽有良效,对少女月经不潮,妇女宫寒经闭及痛经等病,配合四物汤加减治疗均可获满意效果。
总之,麻黄温通发散,气味轻清,外可疏通肌肤经络,内可深入积痰凝血,实乃活血化瘀之佳品。但麻黄究属辛燥之品,对体虚血瘀者要适当配伍,若因热致瘀者则不宜应用。用麻黄活血化瘀时一般3~6克即可,并可配以熟地,其分量之比约1:4为妥。
凡喘之证麻黄均可选用
麻黄味辛苦性温,气味俱薄,轻清升浮。“轻可去实”,生用辛散发表、蜜炙宣肺定喘。一般认为麻黄多数使用于肺经病变。这里也略谈麻黄入肺定喘的问题。
由于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因而气喘证以肺与肾为主要病位。喘病的诊断,叶香岩氏主张“在肺为实,在肾为虚”,处理上治肺宜降气,治肾宜纳气。在具体运用上,治肺宜降而不可纯降,应降中有升,寓升于降,此其一。
其二,喘病既久,则寒热虚实之病机常同时存在,而在一定的条件下,还会相互转化,因而理应温凉并进,补泻兼施。
对此,我用自拟麻黄葶苈汤治疗。麻黄辛散温升而葶苈苦泄寒降,二药同入肺经,以冀寒热互济互制,亦升亦降,升降有序则肺气通利。于是喘得渐平。此方适用于寒热错杂之喘证。
若为寒喘,则麻黄用量须大于葶苈,前者一日量为9~12克,后者为5克;若为热喘,则亭苈量大于麻黄,前者为10〜15克,后者为3克。
众所周知,实喘易治,虚喘难疗。通过多年实践,发现虚喘在辨证论治的前提下,参入一味蜜炙麻黄,确有立竿见影的近期疗效。
其中肺虚之喘,用生脉散加麻黄。如属肾虚之喘,则根据张介宾氏“五脏之伤,穷必及肾”的论点,结合临床所见,喘证中肺病而肾不病者有之,肾病而肺不病者实未之见。且昔贤谓喘证“发时治肺,平时治肾”,这一“发时治肺”之论,我认为非临床老手不能出此言,值得回味与效法。
我治肾虚之喘,常用贞元饮(熟地、当归、炙草)加麻黄。以上肺肾虚喘,均主用补而辅用散,寓散于补,标本同治,最终收补不敛邪,散不耗气,相反而实相成之效。虚喘用麻黄的剂量,约为治实喘的1/2,一日量掌握在3~6克为宜。临床验证,虚喘用麻黄,既无不良反应,且常因喘势能及时缓解而病情逐步转机。
如上所述,喘证无论在肺在肾,为寒为热,属虚属实,麻黄均在选用之例。但肺为娇脏,喜润恶燥,而麻黄乃温燥药,使用时宜扬其长而避其短,在炮制上除蜜炙外,我还伍以甘草,取国老药性和缓,合用后使麻黄虽温而不燥,不致动辄耗肺气,伤肺阴。但对额汗津津,心动应衣,息微有脱证预兆者,则麻黄不宜再用。
文源:本文摘自中医杂志1992年03期,作者/谢海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