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胤:我所认识的言派艺术

我认识一些女生,都很喜欢言派,起初我以为是受张少楼的影响,她是言菊朋的儿媳,言少朋的夫人,言派戏演得很地道,受过真传,录制过不少音像资料。大概给人这样的启示,女老生唱言派能够诠释得很好,比较适合。连言慧珠当年不也频频反串,唱几段《让徐州》之类的戏么?而且有模有样。后来又知道,她们也是因为喜爱言兴朋的缘故,言兴朋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演过一个电视剧,风华正茂,仪表堂堂,舞台上也名噪一时,尤其在上海是很红的老生演员,可谓梨园偶像派。不过,我见到的喜欢言派的男生,却比较少了。爱唱的少,爱听的也不多,甚至普遍觉得言派矫揉造作,仿佛是不值得研究的。

现在还能看到几出完整的言派戏呢?少得可怜啊。言菊朋录制的唱片大概是旧时老生行里最多的,因为他是票友出身,会得多。下海以后又复排和改编了不少新戏,如今传世寥寥,不禁让人感到遗憾。我听说,如果不是领导关照和定向培养,恐怕言派艺术的境况会更凄凉。是不是言派艺术真的过时了呢?还是我们对言派的认识有些偏差呢?言派自身又有哪些优点和不足呢?弄清这些问题,我想还是有好处的。

言菊朋早年学谭鑫培,成绩斐然,被誉为“真谭”。他还是票友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唱红了,经常能和杨小楼、梅兰芳这样的大角儿一起,参加各种堂会戏和义务戏。也因为此,后来他决心“下海”,成为一位正式的演员。过去票友下海是很不易的,没有点真本事不行,可见言菊朋当时的艺术就不简单。言菊朋唱谭派戏走红的时候,余叔岩还比较沉寂呢。中年以后,言菊朋的嗓音发生变化,他主观上也有不同的艺术理解了,开始在谭派唱法的基础上另创新腔,且演出一些谭派不演或很少演的戏,比如《上天台》《骂殿》《打金枝》等,经过言菊朋的打磨,这些戏呈现出一种新的面貌和韵味。逐渐地,言派风格也就形成了。看到很受欢迎,言菊朋索性致力于变法,逐渐使言派艺术成熟起来。

言菊朋的调门高,但嗓子不够宽厚,或许这一点为很多女老生学他提供了某种方便吧。但他的音色清润好听,闻之十分亲切。从唱片上,感觉他的音量不大。我问过一些听过他演唱的老先生,却说在园子里,言菊朋的声音是很打远儿的,我想这是他在用气上下功夫的缘故。稍有体会的人都知道,言派戏不好唱,声腔跌宕起伏委婉精巧,对歌者气息运用的要求极高。如果在这方面不过关,唱出来就会给人疙疙瘩瘩断断续续的感觉。言菊朋确实善于此道,晚年即使气力不够,也能通过发声位置的变化,让唱腔比较圆满的完成。再有就是咬字,他比较严格的以湖广音中州韵为准,以字行腔,不唱倒字,而且轻重分明,特别注重节奏变化,所以听起来清晰悦耳。不过,言派唱腔最大的特点并不在于这些技巧,而是他的唱极富于情感,细腻别致,能够非常生动地表达出角色的心理活动。这种特点,对于敏感温润的女生来说,可能更具魅力和吸引力,所以愿意效仿。另外,现在常常会认为言菊朋是票友出身,幼功不佳,想必只能演出唱工戏,做工一定不行。其实,言菊朋做工和把子功,也都具有一定水平。据老先生说,看他演《探母》《连营寨》,“吊毛”、“虎跳”都很漂亮干净。

当然,言派确实也有不足。尤其是言菊朋晚年的艺术,对于字韵过于刻板执拗,时有“因字害腔”的现象。而且声腔的花俏,也有失度的地方,形式感太强,显得有些怪异。随着余叔岩和余派艺术的鹊起,言派也渐渐地流于异类,被慢慢边缘化了。他的传人非常少,有些学言派的人,故意夸张言菊朋晚年的一些特点(或者说是毛病),也进一步使言派脱离了大众审美。现在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言派戏听一两段还行,要是几个小时下来都是言派,真有些吃不消。这话是值得言派研究者和继承者好好深思的。

尽管如此,言派的价值和影响仍然是非常大的,比如奚派艺术就是得益于言派。我比较喜欢的言派传人,除了言家嫡传的几位,还有毕瑛琦、李家载、任德川等。我倒是很少听《让徐州》《卧龙吊孝》这样的戏,对言菊朋的《定军山》《桑园寄子》《二进宫》等录音更为欣赏。听言少朋、李家载、毕瑛琦演出的《战北原》《朱痕记》《上天台》等剧目,也是一种享受。我很希望言派艺术能扬长避短,好好地传承下去,毕竟它是京剧花园里的一朵奇葩。我觉得应该重新认识言派,使它不要越唱越怪,越演越少。现在戏校里能教言派的老师已经不多了,唱言派的青年演员也很少。但愿言派艺术可以振作起来,恢复一些经典剧目,培养出优秀人才,更多更好的呈现在当今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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