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飞絮

“你好,我已经找到饺子馆了,你人真好”。刚进门就收到这条短信。
其实司机不知道,我等他车来的时候多么窝火:12点顶着炎炎烈日横跨绿地广场,再从涵洞穿过岳麓大道,然后翻到岳麓大道的地面上来,还左等右等不见车影。除了涵洞,一直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整个过程我满脑子都是“这下又不知吸收了多少紫外线,这算哪门子'优步’嘛”。

打电话跟我确定上车地点的是另一位拼车乘客,他说司机不晓得怎么走,只好他来代劳。但尽管他熟悉这个城市,油门却在司机脚下,“唰”地不眨眼就开过了,只得跑去前面掉头,所以才害得我这般劳顿。

上车后得知司机是益阳安化人,来长沙没几天,注册成为“优步”司机是两天前。司机说第一次接乘客的时候不会操作系统,着急得手直发抖。这么一来,加上小伙子几次说“听你口气判断你很好打交道,就叫司机别慌张”,我哪还好意思郁闷。更何况一直牢记六月底我成为他平生第一位优步乘客的那位司机大锅,正是他让我在随后不久一次非常糟糕的乘车体验后,原谅了同样是第一次接载客人的浏阳司机。心想,离我仅100米,却让我在上完课嗓子濒临沙哑的情况下跟他解释5分钟才知道怎么走的浏阳司机可以原谅,孰还不可原谅呢?

小伙子到达他的目的地伍家岭南后,司机望了一眼小伙子的背影,说:“他人也挺好的。”然后跟我讲小伙子是第二个乘客,在送第一个乘客的途中也绕了很久。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好矮小,人家至少绕了两次,还一路谈笑风生跟司机出主意。

我庆幸自己终于成熟了些,自始至终没有抱怨和发火。当司机跟我说他很紧张,打算8月3日回老家,反正目前“优步”形势不好,一个月赚不了很多钱时,心里涌起一股子内疚,觉得自己那一时的不满心理伤害了一位勤勤恳恳想靠劳动赚口饭吃的好同胞,好乡亲,一位承担着很多责任的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

我说做熟了就好了,没关系,慢慢来。司机把我送到小区,我怕他找不到出口,再三交代向前200米右拐,再向前200米就是出口,外面有个松花江饺子馆,去那里坐一坐休息休息。

没过多久收到上面的短信,连忙放下碗筷,回复“不客气,凡事有个开头”。
行笔到此,我突然想给“优步”去封邮件。五百年才能修得一次回眸,尽管与这位司机的交集短暂得仅为可以忽略的一瞬,回想起来却足以让人久久地动容。(说明一下:虽然本人经常为诸如此类小事热泪盈眶,却时常几个月不打电话回娘家。我知道他们二老一切安好,他们一直在我的心里。就算他们身体小恙,也不会让我知道,就算我教他们如何养生,他们也不会听取我的建议。更何况我是母亲的一块心病,一块叛逆得不行的心病哈哈)

结束暑期城北城南“地铁+徒步跋涉”,开始河西河东的“优步”往返,各种类型的司机如摆在我面前的一本本适趣闲书,却令人品鉴悠远。

那天下午上车后我问司机:不是还有一位拼车乘客吗?
这一问打开了司机的话茬,司机跟我说那位乘客取消了订单,最郁闷的是他已经无限接近那位乘客的上车地点了。司机是个小兄弟,比“优步”照片上的头像帅多了(顺便说一句,我见过的所有优步司机都比照片上的帅很多,不知怎么搞的,“优步”上的那些人头都把人照得个个都像哈利油)。

司机说:“我为了去接她还特意去**地方掉了头,我跟她说马上就到了,她还是取消了。”

司机告诉我他非常在乎拼车订单,因为拼车取消一单,他要跑好多单才能达到“优步”所规定的拿奖金的成功率。司机的声音天生哑哑地,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不像其他司机声音随情感有高有低,而一直都很平缓,仿佛是在释放他淡淡的一股忧闷。此刻我脑袋里浮现的是我初用“优步”时,也干过这种事情的一幕。

大概对乘客取消订单实在感到很委屈,司机又说起他前一天在收到订单通知后,却打不通乘客的电话,前往定位的上车地点等了半个小时,要么短信,要么启动行程,乘客好像失踪了一样毫无反应。过了许久,乘客才来电话说,刚下完订单,手机就死机了。

天底下还真有这么狗血的事,链子总要等到关键时刻才掉下来。

我遇到的“优步”司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婉约派和豪放嘻哈派,上面提到的这两位属于前者,其他司机好像把我当成他们的哥们似得,跟我夸夸其谈他们的“优步”生活,其间不乏眉飞色舞,声音铿锵有力,说到开心处,自个儿竟还爽朗地笑将起来。

有个司机跟我谈起最近**部门在疯狂钓鱼抓“优步”专车。我说不是都已经为其正名吗?

“嗨,他们这是被绑架了没办法,还没出台细则呢,再说也要到10月才生效,这几个月是敛财的黄金期。”司机有些好笑地说。

我想起贾雨村跟门子说他好不容易复职,应该殚心竭力图报,不可因私废法胡乱了结葫芦案。曹公笔下的门子冷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但只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在司机眼里,想必我同雨村一样学究可笑。

司机又带点神秘地说,最近长沙东南西北四个汽车站,高铁站,火车站,附一附二等几大医院是钓鱼的窝点。不过大多数上当的都是新手,有的在“优步”注册第二天就被抓了。

“人多的地方肯定不能上下客人啵,都是不懂套路撒。”司机用地道的长沙话颇为老道地说。见我听得认真,司机又滔滔不绝跟我讲钓鱼的内幕:钓鱼的不全是**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般来说,**部门两人,群众三人,一共五人组成钓鱼小组。抓获一台“优步”专车,**部门每人得两千,其他三人一个得五百,两个分别得三百、一百元。

听得我心里突突的,怎么听都不像是在执法,搞得跟团伙似的。

我说你不承认是“优步”不行吗?

“切!司机永远不会承认,乘客终究会承认!再说他们检查我们的手机呢!”我的想法好像早就被他们实践过行不通一样。司机一直说个不停,不等我再说话,又兴致盎然地说他曾接过一个女乘客,这位女乘客的先生却是**部门的公务员。女乘客颇不屑地对司机说:“他们抓'优步’专车关我什么事,反正我出行要坐'优步’。”

我想:这位女乘客会因喜欢坐“优步”跟他先生吵架吗?

七月很忙,没有空闲深入思考,在此把一些朋友圈晒过的零碎感想集中在此,以备未来某一天挂了,子孙后代能更方便地发现我的足迹哈哈:

一方面因朋友信任相约,另一方面也意愿挑战,没多想接下两个班的课程。后来才知道早晚两趟进入城中最堵车的位置不是一般地耗体力,尤其是晚上上完课回来洗洗就11点了,眼睛一闭一睁又得去上课,备课批改作文只能在白天那几个小时,而这几个小时中还得抽点空陪我家小屁孩搞学习,阅读只能忙里偷闲了。

又因本来对项目不熟不好请假,第一个星期每天上午快到地铁终点站的时候就约好“优步”,实现时间上的无缝对接,以免出来后等车耽搁。

坚持一个星期后,为保证全力做好一件事,不得已向H老师和Y老师告假。

每天脚步匆匆,以能迈开的最大步伐和能舞动的最快速度行脚在人流和车流之中。

由北自南横过劳动西路,得分两步走,因斑马线时常被汽车占据,首先要向幽灵一样七弯八拐穿过停下等红灯的汽车间隙,然后站在路中间等待另外半边的人行绿灯。

但即便灯绿了,也是有讲究的,得三步并作两步快速通过,否则从另一个方向放行的电摩如出笼的马驹就会密密麻麻冲过来,还有汽车,你就得躲躲闪闪走过去了。

一直想:科技这么发达,这地方的红绿灯怎么就没被科技呢?

路边摆摊卖早餐的妇人和路口吹哨子的交通协管员算是我眼里的熟人,其他与我相互都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但无论如何,总不是我孤身一人。有感于人间世事忙碌,曾在朋友圈记下瞬间心迹:

不小心成了一个忙碌的人。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日均两度从城北潜入地下,再从城中央钻出地面,感受炎炎七月冰火两重天。
行看往来者背影、面相、表情,大步流星中匆匆一瞥了无踪影,奔波闲适各归其所。
驻足再看横过马路者,观望、起步,整齐划一,任它钢铁悍马,得慢行三分才是。
但总有个别施主,想从人流中见缝插针,也不想想劳动西路是个神马地方,能快到哪里去咯。
当初接下这活计,真没多想一天两个来回是个怎生的硬功夫,何况还有重任在身哪。
好吧,反正都热透了,再倾一腔热血,热他个够。——7月12日

朝行开褔雨花里,来回两个南和北。
众生芸芸霓影中,伴我九点夜归人。——7月20日

7月25日,两个班都结课,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让我感恩的人很多,感恩朋友的信任,感恩H老师和Y老师的包容与理解,感恩家长们的积极配合,感恩我的家人鼎力支持……

让我倍感幸运的是,地铁1号线居然在我开始上课的前两天正式运营,要不然怕是到不了中途就要放弃。距离太远,时间伤不起的。
从这天起,我终于可以稍微慢一点想想我的未来:

没来得及看一池清水碧叶映荷花,如碗似碟的莲蓬已被挑到车水马龙的街头。
从今天起,听虫豸鸣于草丛,夏蝉歌于枝间,在它们的声音里默读三伏高温。
只是想起夏蝉,在黑暗的泥土里生活几千个日夜,历经万苦重见天日,却不等一个春秋,就在这个夏末久别而不重逢,不禁让人感从中来。
他的歌声与生命的长短无关,只唱当下。因了他的歌声,不能放开歌喉的母蝉终于找到自己心仪的伴侣。
或许,他们原本不叫“知了”,“知音”,“知己”才是他们最美的别名。

附6月底那次优步出行后在朋友圈晒下的感想,并于第二天发邮件给优步做了专题汇报,优步第三天回复不会惩罚这位司机大锅,并祝我有更愉快的体验,事件就此落幕。

必须记录我优步阅历史上这一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今天一大早因赴约,时间仓促不敢拼车,不料车却在几公里之外。心急之余再下拼车订单,并主动电话司机,果然离我仅千米之遥。
上车后问司机可不可以操作系统不再搭乘客人,增加我的费用即可。
司机说他不会弄,刚送儿子去补课,闲着没事才打开优步客户端,这是他第一次当优步司机。司机大锅还兴奋地说,我如果迟一分钟打电话给他,他就回家了。
我真是哑巴吃黄连,十万火急却无可奈何。没想司机大锅轻松地说:我不接受其他客人就是了,别着急。
我眨巴着双眼,心想,其他司机经常跟我诉苦呢,说优步公司现在对司机如何苛刻,要求他们一天必须多长时间在线,且恍惚听说是不能拒单的。看来这位大锅还是优步菜鸟,照说应没我资深。
我心跳到嗓子眼了,想问司机这样拒单可不可行,但实在怕迟到,不问吧,不问吧,大锅很可能受罚。
一路上大锅跟我聊他家儿子,刚刚中考完的初中毕业生。
我看到大锅的手机滴滴了好几次,想象那几位拼车的肯定摸不着头脑,说不定在骂着优步系统。
终于到了,我连声道谢。
想给这位好心大锅八星,可系统却只有五颗。——2016年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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