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中见奇的数字诗(八)
陈振桂教授出版《起名八十八法》《中传统文化概览》《当代儿童文学》等100本著作,其中大学教材10本。
3. 数字混嵌类。指的是诗词中不按顺序镶嵌入数字,而起到一种新奇的表述效果。但至少嵌入的数字要在三个以上才算。
诗中数字不按顺序排列,这种变化,从唐代就已开始。唐代诗人张祜的《宫词》: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斤。
……
纱帽笼头自煎吃,碧云引风吹不断。
白花浮光凝碗面,一碗喉吻润,
两碗破孤闷,三碗搜孤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
这些数字安排在诗中,完全无规律可寻,以适应文意为主。此外,唐五代以后的一些禅诗、劝善诗以及偈颂诗等,有的也将数字嵌入句中,但并不一定置于句首,也是正规数字诗的一种变形。越到后来,变化越多。
李调元在两江主考完毕回家,州内大小官员以及秀才举子都来送行,设宴十里长亭。饯行酒一饮过,州官想难一难他,以便乘机羞辱他一番。正好有群麻雀跳叫檐间,州官用手一指,便请李调元以麻雀为题即席赋诗。李调元略一沉思,便慢声念道:
一窝两窝三四窝,五窝六窝七八窝。
众人一听,无不掩口,若不是拘于礼貌,简直要笑出声来。李调元不慌不忙地续吟:
食尽皇王千盅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后两句如奇峰突起,又似晴天霹雳,明写麻雀,实骂众人,而且骂得惨,骂得绝,众人全惊了,全哑了。这种诗实际也属嵌字诗的一种。
将数字嵌入而形成律诗的如清人黄焕中的《闺怨》:
百尺楼台万丈溪,云书八九寄辽西。
忽闻二月双飞雁,最恨三更一唱鸡。
五六归期空望断,七千离恨竟未齐。
半生四顾孤鸿影,十载悲随杜鹃啼。
以数字入诗,也是作诗一法。因为近体诗讲究“对”,所以往往在五言诗的出句和对句的第三字上、七言诗的第五字上,巧妙地嵌入一个数字,形成数对,以增加诗的韵味。如“梅萼三冬绿,榴花四季红”。梅花的傲寒铁骨,榴花的随意开放,通过两个数字的对举,其神毕露无遗。七言写人的,如“咫尺却成千里隔,蹉跎还负十分圆”。“十分圆”是心想,“千里隔”是事竟不成,两相对举,兄弟情深,盼明月相聚而未能的丝丝惆怅,此情此景,淋漓尽致。又如范成大《客中呈幼度》:“酿泥深巷五更雨,吹酒小楼三面风”。“风”“雨”相对,为自然界之气象;而“五更”对“三面”又是自然界之时辰对方位,“三”跟“五”又都是单数,对仗可谓精工。说明诗人在锤炼“诗眼”上用功之深。
数字在诗中的运用,是相当灵活多变的。比如五言诗又在第四个字的位置上而七言诗在第三个字的位置上,嵌入数字以对举。周必大《游云光寺,李提举庚领客将至,留诗奉呈》:“作者正七人,饮中空八仙”。“无问四时留客醉,何时一日不开花”。也有七言诗在第一个字的位置上嵌数对举的,如范成大《再度胥口》:“一雁云平时隐现,两山波动对浮沉”。
也有句中自用而不对的。如“四公八十会伊川,盛事于今又百年”。上句一三四嵌数而下句却于第六字位置上嵌数,嵌数而不对;还有上句嵌而下句不嵌的,如“百年种德十年栽,映带云岩与月台”。也有下句嵌而上句不嵌的:“江月上时凉意足,四弦三弄写惊湍”。“百”与“十”,“四”与“三”,也可以说是句中自对。还有两句连嵌而不对仗的,表现了宋人以文为诗的特点。如范成大“峡船一息且千里,五两竿头见幡尾”。上句三、六嵌数,而下句在一、二嵌数,毫不干涉。
有数字连用而又叠数的,如周必大《访诚斋》:“回环自斫三三径,顷刻常开七七花”。经过这样的嵌数又对举,“径”之回环曲折,“花”之常开旺盛,形象就特别鲜明了。当然也有数字连用并对举但不叠数的,如朱熹《次山行佳句呈秀野丈》:“凄凉烟火一百五,零落交游十二三”。“烟火”有一百又五,而“交游”只剩十之二三,一多一少,以多对多,诗意就更突出了。又有单句用而不叠的,如“秋阳满地西风起,犹有啼莺四五声”。
因表达的诗意不同,情境有别,有同一数字在同一句中隔开用的,如“阴阴垂柳闭朱门,一曲栏干一断魂”。有不同数字在同一句中隔开用的,如“吹开红紫还吹落,一种东风两样心”。同为惜春,伤春,而用不同的嵌数诗来表达,所达到的艺术效果,同样生动,深刻,意味无穷。
有的诗为了表达得生动,活泼,有情趣,通篇都以数字为诗,可谓之“数字诗”。形态纷呈,表现了诗艺的丰富性、多样化特点。
《孔雀东南飞》:“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句句连用,而数序紧接。
李商隐《无题》:“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隔句嵌数,数字又以“二”递增,表现了这个女孩从童年到少年随着岁数的增加而花心萌动的性心理成熟的历程。
李峤《风》诗: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特点是数位相同(都在第三字),而对仗工整(三对二,千对万),写“风”,而“风”字含而不露。这些数字的嵌入,大大增加了诗的韵味。
苏轼《赠王子直秀才》:
万里云山一破裘,杖端闲挂百钱游。
五车书已留儿读,二顷田应为鹤谋。
水底笙歌蛙两部,山中奴婢桔千头。
特点是数位错落而有致:一句是第一和第五字嵌数,二句是第五字嵌数,其中第五字相对。三、四句是第一字对第一字。五、六句是第六字对第六字。表现了这个浪漫诗人不受格律拘牵,如同天马行空,挥洒自如的大家风度。
甚至有的诗,句句嵌数,而且一句好几个数,如同连珠炮。其妙在于同一个数字,左旋右转,变化有序,形成一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艺术效果。清代乾隆皇帝南行,某夜舟至江心,见一渔舟飘然驶过,触动了他的诗兴。他却让大文学家纪晓岚以“月下渔舟”为题作一七绝。并苛刻规定,要在28个字的诗中嵌入十个“一”字。纪晓岚不愧是行家里手,他不慌不忙,一边思索,一边吟道:
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艄公一钓钩。
一拍一呼还一笑,一轮明月一江秋。
一、二句三、四句数位错落:一三五而一五;但一、二句对三、四句却又非常工整:一三五、一五对一三五、一五。难怪此诗一出,语惊四座,连皇帝也频点圣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