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何止“七年之痒”,我工作半年就浑身发痒了好吗!
幸福的工作总是相似,使人发痒的工作则各有各的痒处。
很难描述工作中的“痒”究竟是什么状态,但只要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人,几乎都能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可能有点疲惫,可能有点蠢蠢欲动的其他打算,所有在格子间奋力工作的时刻,可能都是介于挠与不挠之间的时刻。
当然,在“痒还是不痒”、“从哪儿开始痒”这一系列问题上,不同的人状态也各不相同。有的人工作十年,成为“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中流砥柱,心头稍一发痒,生活压力就成为痒痒挠,立刻止痒;有的人抵不过工作N年之痒,开始打破平衡寻求新的生活方式……
吕文波是一所艺术院校教师,今年三十多岁,留着一头长发。
“虽然忙到起飞,我还是舍不得剪,留了好几年了”,文波告诉我,只有每天梳头的那几分钟,她才感觉时间是属于自己的。除此之外,时间都被一块一块的“瓜分”出去:从早晨起床开始,她要给两个孩子换尿布、喂饭,然后去学校、上课,一直忙到晚上哄孩子入睡……周而复始,她不知道这种日子要过多久,“可能得孩子18岁之后吧”,她看着远处,双手撑在桌子上,有点尴尬的笑着说,“不过我也挺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的”。
30岁之前的文波顺风顺水,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像“耗光了一生的好运”。本科毕业的她前脚出了本科学校,就紧接着踏进研究生学校。研究生毕业后,她循着招聘启事成功入职本地一所刚建立的院校艺术系,当了五年辅导员。回忆起那段日子,她挺自豪,“当时真的是一腔热血,看着那所学校从无到有”。
十多年前的学校艺术系在新校区,地处城乡结合部,学校里许多楼还没有盖起来,公交站牌、地铁站通通没有,“真是鸟不拉屎的地儿,出租车都打不着”,现在说起来,她还是有点嫌弃。
就这样艰难的生存条件,文波只能每周三次打黑车从住处前往学校坐班,晚上九点坐班结束再坐黑车回家,每次往返至少三个小时。
五年的时间,学校也一点点变好,配套设施越来越健全,文波却放弃越过越安逸的生活,专心读博。
“考博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肯定不能一直在行政岗位做下去”。但没有了工作就等于失去了经济来源,文波的博士生活也显得格外拮据。好在三年之后,博士顺利毕业,文波又找到了现在工作这所学校的艺术学院教书。
从这份工作开始,文波开始了第六年的工作生涯,到今年为止,是工作的第十年。如果把文波的工作划分为“五年计划”,与第一个五年相比,第二个五年的她自诩更加沉稳,但也少了一些热情。步入而立之年,面对科研压力、教学压力,还有生活上的一地鸡毛,文波开始有点力不从心,“有时候真想放弃,但也只是想想,不敢真辞职”,她总是用之前当辅导员时候看到的一句话勉励自己:“当你觉得工作非常开心,一点都不累的时候,就是你该离开的时候……”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工作就是累的。
想到这一层,她反而好受一点。但有时候还是憋不住,“孩子爸爸经常出差,我一个人带俩孩子,太难了”。文波有许多“人生困难时期”,而立之后,面对工作带来的痒,生活这根痒痒挠却又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不能痒。
虽不曾经历人生至暗时刻,但也有濒临“崩溃”的经历。实在受不了了,文波会有自己独特的解压方式:听听巴赫的音乐和德云社的相声,想尽办法让自己开心。
没有什么摔摔打打的剧情,她在音乐或相声里沉默地崩溃再振作。毕竟成年人的世界真的一点也不好过。
不想把工作和生活掺和在一起,文波总是竭尽全力,“这样工作的时候能尽力工作,生活的时候能好好生活”。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文波始终做不到“工作生活两分家”。
每次上课前,她都默默告诫自己下课就走,一分钟不耽误,课上完了,却又总是拗不过自己想多留一会儿。她喜欢和学生谈心、交朋友,五年前辅导员的“职业病”总是驱之不散——
“改不了就不改了吧,和学生聊天的时候也不用想太多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
八九年出生的千利至今单身,他不像文波一样需要照顾年迈的父母和两个娃,也没有那么多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烦心的故事。
但痒的感觉好像始终附着在他身上。
工作七年,换了六份工作。2012年他开始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做程序员。不到一年后,由于公司和自己的价值观不合,千利果断离职;2013年回到家乡找了第二份工作。正想大展宏图的时候,公司突然倒闭了,“这属于不可抗力,不是我的原因”,千利聊到这里的时候,还不忘加上一句。
之后有了第三、第四份工作,因为种种分歧和不满,千利都没有坚持太长时间。
至此,千利就对所有公司都“失望”了,他开始“自谋生路”,在网上接相关工作做兼职,挣外快。一开始,千利初尝在家办公的滋味,心里美滋滋的,毕竟不用去一天两次通勤、公司坐班打卡又能赚钱,是多少上班族梦寐以求的生活状态!但进入而立之年,千利也有了新的感悟:“因为自己规划的原因,导致当时浪费了不少时间,如果当时不任性辞职,可能会有不同的生活轨迹吧。”
2018年,千利加入外包公司做银行相关项目,在这工作的第六年,千利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露露。
露露比千利小七岁。2018年6月,露露本科毕业后,九月份前往西班牙留学,异地恋让千利有些痛苦,加之工作多年后越发疲惫,千利决定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经过办签证、卖房子、帮猫主子找铲屎官等一系列复杂的流程之后,千利终于在今年年初飞往西班牙。
在西班牙的千利一边学习语言,一边偷偷工作,西班牙的慢生活让千利感到身心愉悦:“西班牙人喜欢下午下班后到酒吧,餐厅一起吃饭消遣,吃完后在路边、在公园散散步,整体的节奏比国内要慢很多,大家也都比较注重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完全没有加班。”
但千利的生活却是另一番图景:早晨不到八点,他就需要坐地铁去市中心学西班牙语,每天都要学四小时;中午一点下课后,千利抓紧时间吃午饭,然后在车上打个盹,下午两点多又要去兼职的地方打工赚钱;工作到七点下班,千利要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才能到家,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好在西班牙晚上十一点太阳才下山,因此千利觉得自己没有加班,“毕竟在还有太阳的时候就下班了”,随后传来的是他爽朗的笑声。
新的环境的确止痒,在西班牙,千利不再是工作七年的“中年人”,他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工作之余,千利也会像大多数西班牙人一样,带着露露一起去海边散步。在千利发给我的小视频上,露露坐在海边的马路边上,抱着尤克里里弹了一首民谣,千利在镜头外面,时不时传来他发出的歌声。
千利还喜欢看星星。小时候在乡下,一到夏天的晚上,千利会看到深邃神秘的星空,这让他浮想联翩,充满对大自然的敬畏,后来因为空气原因,再也看不到满天星的场景了,“我以为来到西班牙可以看到满天星星,结果来了之后也看不到。”为了看星星,他还和露露特地去了西班牙地势最高的阿维拉,遗憾的是也没有看到很多。
谈到目前的状态,千利心满意足,“这种状态的确累,但不痒,一边学习一边工作,我坚持几年就好了!我相信明天还是很美好的。”
未来,千利想等工作和住房稳定下来后,把家人也接过来。
比起中年人的“七年之痒”,年轻的90后乃至95后可能进入社会的时间都相当有限,但痒的感受似乎并没有放过这些年轻人。
丽丽是山西太原的一位制药者。某985高校药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她留在导师的制药公司开始工作。然而,朝九晚五,一月三四千,毫无波澜的生活状态让她感到提前进入中年期,“但我还不到三十呀!”
工作了三年,丽丽觉得不能再“混”下去了。于是,今年春天,丽丽提交辞呈,加入北漂。
在北京,丽丽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依旧是在医药企业做科研。虽然北漂不到半年,丽丽也的确发现了两份工作的差异:之前的工作太安逸了,导致第二份工作需要紧绷起来;过去上上班,发发呆,一天就过去了,现在不行,必须时刻紧绷,需要学习更多东西;之前出了公司就是宿舍,现在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回俩小时,锻炼了身体又省了钱……
第一份工作的安逸并没有让天生敢闯敢干的丽丽得到满足,于她而言,第二份工作中的不稳定因素才是最迷人的。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对于这位即将而立的丸子头女生来说,显得不够有挑战性,“我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的另一大原因,是因为钱”,说完后,她有点尴尬的哈哈大笑。
丽丽丝毫不避讳对金钱的渴望。为了赚钱,她忙碌的工作之外还在做兼职,她觉得钱是保证自由的基础。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金钱并不会带来持久的稳固和永远的保障。尽管现在她经济收入颇丰,但仍然有太多焦虑的时刻。漂在异地,有时候会遇到不友善的眼光,办公室政治也让她时不时地紧张。有时她热情帮助过的同事,转天就对她冷脸相待。丽丽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委屈。
最近她似乎看开了一些:“我觉得焦虑的时候应该学会和焦虑共处,把压力当成平行世界的存在就好了。”想了想她又不太好意思地承认,尽管试图践行这套自洽的理论,但多数时候还是觉得有些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