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春季刊(总13期)《奉天:散文诗》 作 者 : 何愿斌 荒坡之草(外二首 )

文/ 何愿斌 (安徽)    

荒坡之草
看荒坡之草,须是冬天。闲云不见,天空澄碧,如波如镜,如玉人的脸。山峦萧肃,将繁复的盛装卸尽,山露石,石挂藤,藤牵枝。枯叶潇潇如毯,虬枝相敬相望。流泉干涸,白色的绢帕被收走,泉底卵石,石下生根,拳拳灌木如根雕,如墨画。
看荒坡之草,须是晴日。骄阳似怀抱,抱石抱树,抱墙垣,抱花枝。墙身青瓦白壁,爬藤留影。花苞拥挤低垂,散射金菊之光,温暖,馨香。即便是荒坡,也须向阳,风和日暖,是尘世的向往。荒坡显山,不稼不穑,不蔓不枝,唯生百草。百草交集,寂寂无名,根繁叶密,簌簌有声。
看荒坡之草,须是午后。珠露全无,草叶干枯,荒坡晾晒得像一床暖絮。行窝坡上,每一片草叶都干净、柔爽,像一剪秀发。草叶里有沉香,在阳光的熏晒后漫溢,孤坐时若有美人相伴。虫鸣时断时续,微风若有若无。咬得草根,百事可为。此时看书,想故事,细捻草茎,每一个念头都可以让身心通泰,让腿脚自由伸张。
看荒坡之草,须是中年。往景历历,如绿波飘远,彤云化雾。风摇处,华发初生,心如霜明。荒草不复向高处生长,但荒草依然披拂山峦,护佑草根,荒草之坡,有别样的况味和苍茫。
行旅如坡,人生似草,做一株荒坡之草,未尝不好。
天柱青云
这一日,天柱山迎接我的是冷雨。迷雾漫山,红叶在雨中浸泡着,层层叠叠。游人身上透着寒意,有小孩发出晕车不适的叫嚷,母亲在一旁不停劝他。停车场到处是卖雨衣卖拐杖的当地村民,人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会轻松的旅行。
乘大龙窝索道上山,登南岳亭。在观景台远眺,山岩峭立,如同刀削斧劈,崖壁晶莹,又如白雪覆盖。云雾包裹的峰峦在红叶映衬下愈发奇俊,松林密集,枝枝缀玉。我比预想中的更加不中用,走到飞来峰就不想再爬了,坐在冰冷的台阶歇息。目之所及,只有岩石,石与石相垒相叠,相依相偎,这海拔千米的南岳本由坚韧无比的花岗石铸造,屹立亿年不倒。举目细望,偏偏就是在寸土难存的磐石之崖,生长着一棵松树,直落石顶,短干虬枝,高不盈尺,树冠不过米许,远望像一株温秀的文竹。没有一个艺人能有如此大胆的设想,让一粒种子成就在光秃秃的山崖。造就奇迹的,或许只是千百年间偶然刮过的一阵风,空中掉落的一粒鸟粪。一棵老树,不能书写,它的一生就是谜语,让一代又一代人去猜去解。树在风雨中,云雾中,雷电中,树要面对的是一日日不可测的未来。
忽然间,我又恢复了元气,重新站起来,向顶峰攀登。现在,我的视觉有了聚焦点,一棵树像一个勇士,一位丽人,天柱松,盘龙松,凤尾松,姊妹松,有名无名的松树,少则百年,长者千岁,不时和我相逢,与我对视,将一棵棵湿漉漉的身子裸给我看,将一颗颗坚贞不屈的灵魂释放给我看。有的从两块相抱的石缝间挤出,一枝独秀;有的挂在笔直悬崖上,孤枝兀立;有的倒挂岩穴,一探云天。天柱之松是仙气、灵气和勇气的化身,不然他们的身姿为何如此丰润,不然爆裂的根须如何在绝境中站稳?
途经迷宫、龙宫,总有两三棵古木让人悦心。在天池峰,游人将祝福的卡片挂在松枝上,祝福永远四季常青。在野人寨,百步云梯前,数棵松枝伸向道边,依依不舍将我留连。细雨蒙蒙,古皖大地正迎来初冬,在冬天里,天柱山漂浮着一片又一片蔼蔼青云。
复彩先生夜探荷塘,用手机随手拍摄一幅月下残荷实景,真广法师连夜作画,墨点残荷简远淡真,禅味盎然,先生叹为神品。我久久观之,亦真亦幻,在墨色中看见月光,犹如在漫漫寒夜里拨亮星辰的人,定有一颗荷花般温沁的心。
冬天立起来,小雪已至,整个节令被濛濛细雨包围,仅在农历十月十五前后太阳晃了一下,月亮闪过,月光并不清冽,被团雾包裹着,远山露出剪影,浮世若有若无。先生所见的荷塘月色当是在山间,塘小,荷也不茂,残荷的影子恍恍惚惚,如同一个梦境。荷塘原本是睡了,被霜露包裹着,枯叶低垂,荷茎不堪承重,一部分茎折了,荷叶就势落水,一半在泥里。睡梦中的残荷被月色叫醒,准确地说,是被先生的脚步和手机荧屏的光照唤醒,刹那的光明里,残荷面目尽呈,透明得只剩下残叶和枯枝,这叶枝又不能说是没有生命的,在月光下散放诗的灵光,可以被承接,被放大。在山水画册中,但凡大师笔底,总离不开一幅冬日残荷意象,它几乎是中国文人墨客的归乡。
我看见更多的荷是在晴日。塘面成了一面镜子,勾勒着数不清的几何图案,只需描摹下来,就是一幅价值不菲的现代立体画。我看到一幅心字,残荷在水上画了个半圆,水底回应半圆,这心字泠泠闪光,任谁也摘它不到,徒生苦恼。所幸我把它拍摄下来,留在心里了,它被我发现、收藏,也是幸事。世间别别样样的美,嘈嘈杂杂美的瞬间,出现往往就意味着逝去,让美留存的,离不开美的成全和呵护,玉生其玉,美成其美。
最美的荷在夏日。初绽的荷花嫩若晨光,花瓣薄明如蝉翼,在微风中轻颤,与它相应的,还有另外一朵,在风中靠拢,再靠拢,目睹花叶浮动的人,哪怕是站在泥泞的田埂头,也会有一个幸福的清晨。荷花白莹莹,花蕊黄橙橙,花冠之上,天空蓝晶晶。在六月出生的人,都不必羡慕别人。
风雨之荷,全在偶遇。那年大水,我在淤泥中行走,风摇如叶。漠漠稻田,已成汪洋一片。在小埂排涝机站旁边,百亩荷塘,粉黛浓妆,一起跳起霓裳羽衣之舞。没有一个看客的荷塘,多么疯狂,无数条罗裙滚翻,无数多红花呐喊,风扶叶,叶扶花,花雨落天涯。我久久瞩望,如痴如梦,这惊魂一瞥的瞬间,贯穿多少个流年,流年似雪,雨花不复重现。
在冬天里看荷,自然会想起醉美的江南,我们都是在风荷里行进的人,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作者 何愿斌 安徽省铜陵市郊区区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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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奉天》诗刊2021年春季刊总第十三期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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