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hua Searle-White:民族主义的心理学基础 | 政观编译

文献来源:Joshua Searle-White, The Psychology of Nationalis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1. Chapter 1.

作者简介:美国克拉克大学博士,阿勒格尼学院心理学荣休教授。

心理学论文似乎很少直接以民族主义为题,但大量的心理学研究都尝试回答人类如何划分群体、如何认识自己和他者,以及如何在群体内行动。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和因果机制构成了民族主义的心理学基础。如果深入了解这些研究,我们就会发现人类的民族主义态度和行为有很强的可预测性。

心理学的核心问题是人类思维如何处理接收到的纷繁复杂的信息。事实上,分类是这一过程的第一步。如果人类没有学会分类,就会无休止地去调查每一个新信息、新发现和新想法。譬如将复杂多变的交通情况划分为“危险”和“安全”两类就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我们耗尽脑力。那么人类如何给自己分类?这就是民族主义的核心问题。从表面上,当代的民族主义首先是以领土为基础的。譬如某人首先是搬到了美国,然后遵循美国文化、习惯美国风俗、适应美国文化,最后培养出美国国家认同。但民族主义同样可以来源于血缘、语言和宗教,这种“族群性”的民族主义或多或少地依赖于某种不可改变的历史遗产。因此美国公民中并不只有美利坚民族主义者。事实上,分类的客观标准远没有主观感受重要。如果一个群体认为自己与另一个群体有很大的不同,这就足以产生民族主义。

在心理学家看来,分类不仅能简化认知,还会产生情感结果。毋庸置疑,人们总会更喜爱自己群体,我们会认为自己人更道德、更健康、更善良。这显然是一种不客观的评价,心理学家将其称之为“内群偏爱”。事实上,即使这些群体是在实验室中人为创建或随机产生的,也即群体成员没有共同的经历和记忆,内群偏爱仍然强大。而在心理学实验室之外,这一结果也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类学数据的支持。当人类群体以民族国家为边界的时候,内群偏爱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国家认同和民族主义。这解释了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是爱国者。

分类还导致我们用可预测的方式来对待外群成员。首先我们会倾向于认为外群成员是同质化的。因此,一旦我们把一个人归为一个民族群体的一部分,我们就会倾向于认为他与这个群体的其他成员都具有相同的品质。因此我们会用对群体的印象来评价个体。这会无可避免地产生一种强大的心理学现象——“刻板印象”。

刻板印象即对一群人的简化概括。一旦形成,刻板印象就会影响我们对有关该群体的任何新信息的判断。如果新信息与刻板印象相符,我们就会更好地记住它。相对的,如果新信息违背了刻板印象,我们则很可能忽视和淡忘。

刻板印象会让我们主观地夸大内群和外群的区别。当我们想到与自己不同的人,他的形象往往已经被极端化了。这被称之为“对比效应”。民族国家成员之间的核心差异是他们的文化、语言或历史,而不是他们的具体态度。然而刻板印象和对比效应会让人觉得其他群体是不值得信任和不道德的,这很可能被激化成民族国家之间的仇恨和暴行,进而加深刻板印象,最终陷入民族主义冲突的恶性循环。

因此,偏爱自己人也意味着对外群的贬低和偏见。事实上每个国家的组织都会用笑话和谣言来诋毁其他群体,而一旦我们相信敌人是危险的或邪恶的,就很容易为自己的暴行辩护。所以历史上的谣言和暴行总是相伴而生。但这里似乎有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为什么人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这些低劣的谣言?当然,谣言的传播之广、重复之多让普通人无处可逃。谎话重复一千次就变成了真理。但这其中还有更重要的心理学机制。首先这涉及到动机性推理,也即我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我们愿意贬低其他群体,所以我们相信有关他们的负面谣言。譬如如果我们在打仗,谣言能够减轻我们的心理负担,避免认知失调,我们就愿意去相信它。其次,这扎根于人类的认知需求和认知闭合需求,也即我们总是想努力搞清楚不熟悉的、模棱两可的东西,并且习惯于追问为什么。譬如如果我们在打仗,我们急于知道为什么要打仗。谣言在很多程度上提供了一种简单的、易于接受的描述和解释,帮助我们快速补全了认知缺环。

当然,心理学家也意识到,当代世界的民族主义并不完全是自然产生的现象。精英会通过宣传来有企图地向大众抹黑其他群体,特别是在民族主义的冲突阶段。在二战时期的许多宣传画中,各国及其领袖都被描述成奇形怪状、面目可憎的动物。有评论认为,把萨达姆塑造成新希特勒对人们接受海湾战争至关重要。(这种将本不相关的事物和议题放在一起建立直观联系的手段和过程被称之为“隐喻”,这也是目前政治心理学界的热门议题之一。)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抛开战争的原始动机不论,似乎只要能够论证自己的清白,人类在民族主义冲突中的暴行总是如此血腥。这与人类平时自诩的文明和进步格格不入。对于心理学家而言,这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重要议题。许多文献尝试解释人性之恶,特别是群体中的人性之恶,但似乎远未达成共识。

可见,民族主义是内群偏爱、外群偏见、刻板印象、对比效应、谣言、宣传与暴行的综合结果。在这些稳健的微观基础之上,社会科学家可以更好地理解民族主义现象,同时检视和发展自己的宏观理论。

注:编译对原文进行了较大删改,请读者自行参阅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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