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年味·冻米糖
徐丽琴
做冻米糖成了入冬以后办公室姐妹的主题,一向跟风的我却在这个当口停止了蹦跶,哪怕家里小娃娃不停嚷嚷要吃也绝不松口,不再跟随——他哪里知道,娘亲心底里香甜可口的冻米糖,依旧是少年时光,她父亲一把刀,两块木条,一个木架子里那些津津甜的回忆。
冻米糖大概是江浙一带过年常见的食品,它和焙糕一样,是家乡是妈妈的味道。我少年时光,每逢过年时节,总能看见妈妈和村里其他的村妇一样,将糯米放在冬日暖阳下晒干,然后就等着年关将近,把冻米炒了,做冻米糖的师父带着四方形的屉子,一长一短的木条,一块用来按压冻米糖的木块,一个用来修整冻米糖的轱辘,烧火,熬糖,拌米,入屉,再趁热拌匀,按压平整。以致我的记忆中,时常会有那么清晰的一个轱辘,在四方形的屉子里咕噜咕噜转。
然而,这样的冻米糖于我而言,还是没有足够的抵挡力,来抵抗后来流行在街头巷尾的“神仙米”。那时我大概七八岁。爆“神仙米”的大概也是过年前才来,乐于围观的我一面躲得远远的,一面将我一双眯眯眼撑得大大的,要看着那黑乎乎的炉膛里“嘣”的一声之后,“神仙米”的完美亮相。
再后来,就有了用花生、芝麻、油炸干年糕片、油炸黄豆等等为主角的冻米糖。我那小小的眼哪里见过这样繁多的花样,嘴巴也是越来越挑剔。我爸爸也常会带回来一些张家李家的冻米糖,然而我并不稀罕,觉得都没有自家的好吃。
我们家轧冻米糖的日子,是比过年那一天还要热气腾腾的。这之前的打年糕、磨米浆、做焙糕、炸猫耳朵、炸羊尾巴、做豆腐,都是年节的序幕。
灶房里,洗净的工具们整装待发,妈妈烧火,爸爸熬糖,以我为首的姐妹俩添乱。有时候,爸爸会用筷子把熬好的糖挑起来,温度变化会让糖迅速凝固,软硬适中,入口即化。抢到这挑糖的总是霸道的姐姐。其实妹妹她不屑抢,反正爸爸那里会再挑起一筷子给她的。
我记忆中,总是有烟雾缭绕,炊烟袅袅,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在期待中度过忙碌又欣慰的一天。我喜爱那个年节将近的时候,天很冷,有时候雪花飞舞,有时候会舔到屋檐底下的冰凌。我在村里的黄泥小道上飞奔,有用不完的精气神,深一脚浅一脚,拿着刚刚出炉散发着柔软的香味的冻米糖等食物。
后来,老屋已拆,旧的地基变成了菜园子。冻米糖工具连同其他老古董也不知道飘零到哪个角落,我多次建议老爸重操旧业,他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缓缓地说,你老爸都几岁的人了……然后又悠悠地来一句,现在谁还自己做这些,想吃了买点,又吃不了多少。
老爸应该想不到,我所在办公室里的一众姐妹,托人从乡下买来花生芝麻,又从原产地买来核桃葡萄干等等,自己加工成半成品,到专门的店里请师傅加工,作为茶余饭后的点心和馈赠亲友的礼品。
及至家里黄口小儿倏地对着老爸喊:阿公,我要吃冻米糖!他才松了口,答应着来年除了番薯和甘蔗以外,还要种下芝麻花生黄豆,给小娃娃做许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