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兰树蕙》一曲醇朴动人的乡音
【云端学习】《滋兰树蕙》一曲醇朴动人的乡音
三衢视觉
这是一部体例相对系统、历史档案式呈列的家乡史料画册,采访了村中各个年龄,从事过不同职业的,丰富生活经历的乡亲共有三十多人。多方收集文物和人文传说的故事。选材视角独特,刻画内容真实,既有墓碑、礼堂的庄重严肃,也有坛坛罐罐等生活用品的率真风趣,还有对村民采访所保留乡音方言的亲切自然。包含了上张村百姓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的原味生活,映入眼帘的仿佛是一幅描绘上张村兴衰变迁的画卷,是一面反映上张人文风貌的多棱镜。
“国有史,邑有志,村有记、家有谱”,是传统文化基因和海量文化信息的集中体现,既是解码、反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传承、彰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滋树-上张村口述史》对“村有记”的乡村文化振兴作出了积极有益的探索。
上张村,位于浙江省龙游县北部丘陵地带,距龙游县城十八公里。上张村素有“张姓居多,择上而居”之说,据村民传说古称“张家庙沿”,遗憾的是张姓家庙民国初年就被毁。据上张张氏宗谱记载:“我祖自宋南渡以世臣子 孙扈跸寓衢至千六、千七、千八、千十四公各分迁焉,唯我世祖千八公卜居于龙之贤塘坞,洎我保十一公徒居於上 张”。
张氏祖先千八公张錞,南宋文化名人张浚六世孙。
保十一公,上张张氏世祖。千八公张錞四代孙。
滋树堂,本村人称之为“新大厅”,该建筑的门面 气势壮观,砖雕精细,制作技巧炉火纯青,砖雕内容丰富。狮属百兽之王,凶猛异常,吼声如雷,九狮的砖雕占据主 要位置,显示威严,有镇宅御邪之意。门面砖雕还饰有山水花鸟、鲤鱼等,表示吉祥、喜庆。砖雕还有“世泽绵长、鸿图燕禧”之字样,寓意是世代长久、 延绵万亿子孙,子孙后代安闲、幸福、事业有成。
尹卸平,上张村人,当年才16岁的少年是红卫兵的革命闯将,在破四旧运动中,村造反派头头的号召下,登上高高的木梯子,亲手敲下了滋树堂九狮砖雕中的一个小狮子。如今年逾古稀,对当年的行为仍自责说,无脸面对老祖宗呀。
张根荣 上张张氏第二十一代裔孙,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运动中,家父冒着风险收藏,一套完好的上张张氏宗谱得以保存至今。
这是一双粗糙皲裂,指关节畸形的双手,这是上张人扶犁农耕生活见证的双手。张卸永,上张张氏二十一代友字辈孙,历经农村大集体、包产到户、分田单干各个时代,壮年时他一个劳动力耕作20亩水稻,每年向国家交售200担稻谷。村人说他一辈子做人,耕了三辈子的农田。
历经百年风雨洗礼皂角树,仍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
村庄中间的滋树堂旧址已经建起了新的楼房,只留下门面墙的残垣。
上张村人的日常用具,有各式农具、生活起居的器具,富有浓郁的乡村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王蕙兰:不堪回首的滋树堂日子
【采访手记】
老人今年已经九十一岁高龄,作为柏有相的第五代孙媳妇,滋树堂的高宅深院,给她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安闲幸福的生活,而是不堪回首艰难困苦的记忆,远不如现在住在泥墙猪栏舍内的清闲自在。听说有人想听听她的故事,老人显得很兴奋,耳朵不背,口齿清晰,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近两个小时的采访还意犹未尽。她说现在没有人愿意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王蕙兰,30年出生,初识文化,20岁嫁入滋树堂柏有相的第五代长孙,生养六女二男,次女幼殇,现健在七个孩子。
“我阿公的辫子很长,拖到屁股上。冬天将头发盘在呢帽子里,夏天的时候是用三角簪将头发盘成一个大头簪,”
我嫁到上张之前,老国荣一家已经住在新大厅,我是解放第二年嫁到老国荣家的。我20岁嫁来,当时孩子的父亲27岁,大我七岁。听老辈人说,这个新大厅日本佬进来都抓不着人的,屋连屋,有二三十个出入的大小门,包括张佑家,金根家,卸江西家,樟贵家,卸樟富家,卸樟根家,阿宝利家,金科阿洪家,土根家共十几家人。抓装丁也抓不着,各个门四通八达,可以逃走的。我嫁进来时,公公还提醒我说,这个屋子很大的,门很多的,不要走错啦。
解放前国民党时期。虽然在家做女儿时也读书的,但我怕读书,我都跟着我娘东跑西走的,我娘在村里也是德高望重的理事老人,这家喜事那家白事,我娘都是逢场必到的。我宁愿跟着我娘东奔西走也不愿意在家读书,我娘也不管我读书,天天是星期六,星期天。只管带着我在外面乱跑,到了12岁时的四月里,日本佬来了,为了逃日本佬,整天拿着篾席、麦秆扇。东跑西躲,怕给日本老抓去。
结婚后合了十年的家,后来家里人到了十四口人,才分家的。我阿公老国荣是在我分家后的第二年跌了一跤就卧床病死的,是我嫁过来第11年,是死在卸苟荣华的屋里。这是因为集体化时,将新大厅后厅摆了集体大食堂,我们一家都被赶到卸苟屋里居住。后厅这一排都用来烧火做饭的大集体伙房。
阿公死的那年前都是很想生个孙子,我的大儿子功明刚好也是这年生的,阿公死后生的,所以阿公至死也没见到孙子。阿公要大阿婆十几岁,阿婆大我25岁,我阿公的辫子很长,拖到屁股上。冬天将头发盘在呢帽子里,夏天的时候是用三角簪将头发盘成一个大头簪,当时我的三叔公向荣,大伯公樟荣,小叔公喜荣也都是打辫子的。我嫁进来时,我老公的妹妹,小的姑娘还是三岁,奶奶是兄弟最大的。这些弟弟最大的只有18岁,还有几个七八岁的。
“给我保媒的人骗人说谎,阿娘知道后气的大骂保媒人”
我的娘家在上高叶村,我父亲在国民党时期当过乡长,所以家境是殷实的,说起来也是地主。解放后他不当乡长了,家里家当和田地都给缴了。蛮王殿阿呆阿爸是个癞子,来我家给我做媒。其实给我保媒的人是骗人说谎的,给我的父母说上张人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上张村里的童樟奶,有一次看病跑到上高叶村,我父亲懂医术会看病的,对我父亲说,蛮王殿保媒的人说谎的,其实他家里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呢,加上夫妻有十个人过活了,我娘听到以后惊叹说:“哎呀,他隐瞒了一半人口”,阿娘当场就骂保媒人说:“我女儿在家是小姐一样的,不会干家务活”。我父亲听了说我母亲,我家几个女儿都嫁得很好,女儿有女儿的福气吧,至少人家好就好。
“在滋树堂合家十年间,我这个大媳妇家务活累得半死的”
在滋树堂合家十年间,我这个大媳妇家务活累得半死的,而我在家做姑娘时是个小姐,最小的女儿,我从20岁嫁到张奶奶家。从未舒畅过,我的婆婆自己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八个孩子,加上夫妻十口人,我生了三个女儿,共十四口的大家合家生活了十年。到了我大女儿八岁,二女儿四岁,小女儿二岁才分的家。合家生活时,全家大小换一次衣服都是满满的一大脚桶。每天清晨第一遍公鸡叫过去就醒了,第二遍鸡叫就得马上起床,淘米做饭。那时候家里有14个人吃饭,我带着手镯戒指的手还是白皙皙纤软的,捞饭的罩篱很大,我拎不动了,只好双手捧着罩篱,孩子他爸帮我拎水,捣鼓了半天,两个人才把饭做好。以后我就练起来,左手拿笊篱,右手拿锅铲,半笊篱半笊篱的捞饭,那时候婆婆睡在床上不动手。一家子的做饭都是儿媳妇的事情,背后自己委屈的偷偷哭,面对公婆还要笑脸相迎。老公公一直对我很好的,说这个儿媳勤快,煮饭煮得不好吃也没关系,饭烧得软软吃,烧得硬硬吃,都不对媳妇说什么的,人家在家是富人家小姐,当我们家里做媳妇不容易的。
奶奶是家里大儿子,在外做工的余钱都交给了婆婆,我不当家,有大人管家的。我病小孩(怀孕)的时候想偷偷买点东西吃,叫奶奶私藏一点钱,结果还是给婆婆从床上翻了出来,我家务活做死都舍不得给我吃,我也不记恨婆婆。我记得有三个丁爆糖,(麦芽糖外面包了一层芝麻)放在床上,婆婆都给我搜走了。在合家的十年她也骂过我,我也不敢吭声。后来我公公将要死的时候,孩子他爸从江山回家看公公,带了一点米票,买了一斤洋面,我煮了一碗洋面给他吃,那个时候家里还吃糠的,公公也是连饿带病的,看到我煮了洋面,公公就哭了,他对我说你是个好媳妇,我是舍不得骂的,你婆婆时常骂你,在我面前说你这个那个,你会不会记恨我们啊?我说爸,我不会记恨你们的,你们是我亲生的爹娘一样的,他听完笑了,含着泪水笑着把一碗面吃下肚子。
“我两个孩子走失,还是老阿公去赎回来的”
有一年,小的女儿当时二岁,我抱着回娘家,一个五岁,一个七岁的女儿留在家里,我早上去,她们俩就追着我要跟过去,我把他们赶回家,我上午去娘家。午饭后她们两个小姐妹又出来找我了,刚好那天去上高叶村的路上,小溪涨大水,要绕弯道大路顶才有木桥,可是那个木桥只有窄窄的几条木板,不知道她们俩怎么过桥的。过了桥到田基翁村就天黑了,有一对孤寡老人看见两个女孩子,问他们是谁,要到哪里去,她们也讲不出来,只是说我们要去外婆家,阿娘在外婆家,要去找阿娘。当时这对孤寡老人住在轱辘殿那里,对附近的大人们说,这两个孩子看着穿着不会罪过的。爹妈肯定都在的,把他们先收留下来再说,也有人劝他们说,收留下来做啥啊?说不定老公死了,娘要嫁人,两个孩子没人管逃出来的,你收留了她们又没好处。这两位好心的老人还是收留了他们姐妹俩。这里呢,上张这边已经有七八批人出去寻找了,去涨大水的溪里捞捞看,会不会掉到溪水里面去,到处寻找也找不到。这两位老人当晚还给两个孩子做破皮粿(手工扯的面疙瘩)吃。次日有人去轱辘殿,听说有两个走失女孩子,赶快回头来上张报,待我赶到轱辘殿附近的老人家时,看见两个孩子正在吃破皮粿。我拖着女儿相互痛哭。带回家以后,我阿公带上50斤大米,七个红鸡蛋,还有几百元钱去重谢这两位好心的老人。后来这两位老人还对当初劝他们不要收留孩子的邻居婆婆说,你还说这两个孩子是老公死娘嫁人没人管的孩子,哪知道是这么一个好人家。我分点大米给你吧。那个时代带孩子真不容易。
“我带着区公所的字据,刚回到家里,几个孩子就高兴围上来,欢天喜地告诉我说,阿娘,阿娘,有的吃了,有的吃了,米票发来了,不会饿肚子了。”
结婚后,28岁的张奶奶就去灵山溪口烧木炭去了,烧了两年的木炭,后来又到江山做铁路。我结婚后合家过了十年,生了三个女儿。去江山做铁路,当时是区公所公家派工的,口粮和钱都是拨去的。一分工资也没有给家里。带着三个女儿很艰苦,没饭吃,村合作组也没得照顾,三个女儿只有一套衣服一年到头没得换。
五八年,当时村合作社张汤水还对我婆婆说,要停我家的口粮。卸癞子炳森家在外面做工都有钱回来生产队买口粮的,为啥你奶奶家做工的钱放在自己家的箱子里实实在在。不拿出来买口粮啊。婆婆说,啥办法呢?我三个孙女想生个孙子。大媳妇正怀孕,坐车坐不得,走路走不得,要不写封信叫他在龙游化工厂做工的有其叔叔带点钱回家。我听说,坚决不同意有其把我口粮钱交了,我家里是没有钱还他的。我家奶奶是区公所派出去的,当时上张村有三个同时派去的,一个是樟其家的卸奶,现在一个是周大芝,一个是奶奶,当时派出去时候卸奶才十七八岁,周大芝才二十一、二岁,孩子他爸已经二十九岁,已成家了。他们两个人未成家,一个人吃饭全家饱。分家以后我家有四口人吃饭,一点都没得吃,饿肚皮是难挡的。最后我没办法拖到孕身,来到龙游勃古头的化工厂,(当时奶奶先期在这里做工的),我找到厂里写了一份字条,盖了章,上面说,不要把他们这个家的口粮停了,做工是区公所派出来的,除了理发,买草鞋,买肥皂,其余的工钱有多少算多少,全部上交给区公所的,家属是一点都没有的,村里不能停家属的口粮。我回家以后,村里给我分了一个人口的四两土洋芋,(叶子很大的那种姜芋)。我把条子交给汤水,汤水一看,说这张纸条给我做啥?到我这里骗饭吃?。我一听没办法,又直接到跑到横山的模环公所区,区公所的干部说帮我打个电话给模环乡里,乡里通知上张村里。我说你打电话我也不知道,一定要写个字据。我带着区公所的字据,刚回到家里,几个孩子就高兴围上来,欢天喜地告诉我说,阿娘,阿娘,有的吃了,有的吃了,米票发来了,不会饿肚子了。
卸癞子炳森去化工厂做私活的,工钱是交给他们自己的,奶奶是公派的。村里应当出米票的。奶奶去江山做铁路,家里老婆孩子一点照顾都没有。到了后来政府落实政策,和奶奶一起做过工的缙卿,他老婆还对我说,蕙兰阿嫂,灵山烧木炭,江山做铁路,现在都有工资补贴的,你家张奶奶上面都有名单的。我说有什么用呢?奶奶都死了,要是活到现在不是享到政府的福了。
六零年集体化时期,也就是生功明前后的那几年,根发在村里集体耕田的,早晚都有米饭吃的,我一个人在家就只有半斤饭,半小碗饭,晌午后我肚子饿,想吃点饭出去做活,结果三个孩子全部凑上来叫我,只好分给孩子们吃,自己空着肚子出去干活,真正饿死人呀,当时我们是吃米糠的,卸癞子老婆还说,蕙兰倒好,昨天还坐月子,呢,今天就是跑着出来干活了。我自己还饿肚子呢,孩子一点奶水也没有,没得吃,嘴巴饿的一张一张的,看着可怜,弄几粒米放几块萝卜,煮成萝卜汤喂给孩子吃。
我这一辈子很少去田畈里干活,都在忙着家务,家里的儿女多,特别是女儿多,平时除了一日三餐搞卫生喂猪以外,还要做鞋子,砌鞋底,洗衣服,缝补衣物等等。就是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时,背着锄头去种麦子,还做一些萝卜丝,荞麦面挑到田里给改造大寨田干活的人吃,那时候站着干活的人特别能吃,要吃几大碗荞麦面。弯腰干活的人吃的要少一点,。
“我的一生就住了四次猪栏屋”
我家在住进新大厅之前,在海水房子里那一带还有祖宅的。我在新大厅后厅正房结的婚。里面有两个小天井,上面两侧通门的,是一个小通道,朝向大路的一侧门,讨饭的人都可以进来的。通道的一侧小门可以通向猪栏屋,我一直就多次居住过猪栏屋。当时村集体在新大厅的后厅办大食堂,就把我们家赶到卸苟家居住时,我就住在猪栏屋,后来回到新大厅,合家生活十年是住在新大厅正房的,分家以后分到我们家的一个披间,也是旧时猪栏屋。后来我两个二儿子分家,我和小儿子一起住,又是住在旧房屋边的猪栏屋内。后来二儿子要造新房子,旧房子要拆了,我就住到大儿子家,就是现在知青房,也是一间用于养猪的,空闲着猪栏屋,我的一生就住了四次猪栏屋。
我生养了两个儿子六个女儿,他们这一代日子就好过多了。这些女儿对我都很好,家里很热闹,天天喜事不断,生孩子呢,孙子结婚啦等等,都要接着我外婆、舅舅去喝酒的。正月里给我拜年,要坐四五桌人吃饭,子子孙孙有四十八个人。外甥都有六七个都成家了。
我的人生是两头甜中间苦,在家做女儿的20年最快活,嫁过来近六七十年了,都没快活过。就这几年过得最舒畅的日子,可惜年岁又大了,别人笑我说别人早死了,你这么大岁数还活着,知足吧!
在影像拍摄、采访编辑过程当中,张雪良还十分注重学习提高自身的文学素养和写作水平,使得影像背后的故事更加生动。中央民族大学的博士生导师看完这本书后也给予了高度评价。一名网名叫“仿佛”的老师在看完这本书时也对作品创作做了很高的评价。
学习感悟
作者介绍
张雪良
中国摄影著作权协会会员
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早年就读于浙江农业大学
供职于浙江省十里丰监狱
2009 年开始任十里丰监狱摄影俱乐部秘书长至今
衢州市文化馆 三衢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