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为什么弃官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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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在华州的“诗兴”
作者 谢 吾
杜甫在大历三年(768) 的《峡中览物》一诗中说:“曾为掾吏趋三辅、忆在潼关诗兴多。”“三辅”是泛说,实指华州。杜甫曾在乾元元年(758) 六月至次年夏末出任华州司功参军,掌管表疏考课等事。潼关属华州华阴县,诗中以此来概言华州。所谓“忆在潼关诗兴多”,即回忆自己在出任华州司功这一年里的诗兴多。
杜甫赴华州 张琪绘图
杜甫诗兴的产生和当时社会动荡、军事失利的历史背景有着极为密切关系。唐肃宗昏庸不明,并未吸取玄宗惨痛的教训,面临变乱却图短利而不顾长景,忠奸不分,贤愚不辨,统治阶级内部的分崩离析,以致导致军事上的节节失利。面对复杂艰虞的社会现实,杜甫忧国之所忧,痛民之所痛,遣兴抒怀,广泛而深刻地反映当时的社会问题。
此外,杜甫诗兴的产生同他的经历也有某种自然的联系。杜甫在华州一年里的活动情况约分为三个阶段:一、乾元元年六月至这年的冬天。除秋天曾往蓝田访友外,诗人均在半州;二、乾元元年冬末至次年春天。诗人先由华州返偃师隆浑山庄,乾元二年二月至东京(即洛阳),遂经新安,石壕、潼关回华州;三、乾元二年春天至立秋。诗人均在华州任上,此后弃官西客秦州。
综以上两点,从题材上论,杜甫这一年诗作的内容大体有四个方面:1、对自己及其家庭遭遇的咏叹;2、叙交往赠故人;3、写景绘物;4、直抒国计民生。
值得注意的是:前三类题材诗篇多作于华州时期的前两阶段,而后一类则多作于华州时期的后一阶段,这似可窥见诗人思想发展的大略线索。
诗穷而后工。在这一年里诗人饱经的种种挫折,不仅决定了诗人遣兴的丰富而深刻的社会性,而且决定了他一生的道路。这些挫折约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政治上的沉重打击
乾元元年六月,杜甫因坐房琯事,由左拾遗贬为华州司功,连降两级,不能不说是他功名欲望的严重挫折。而真正使他遭受打击的是他的忠君思想和政治抱负。无疑这是更为重要的。他初到华州的第一首诗中说得很清楚:

此道昔归顺,西郊胡正繁。

至今犹破胆,应有未招魂。

近待归京邑,移官岂至尊。

无才日衰老,驻马望千门。

先由去岁冒死由叛贼治下的长安走凤翔,投肃宗的往事,接写今日之被黜只怨自己无才与衰老,而一颗恋恋不舍的忠心却永远向着皇上的。“移官岂至尊”,显然有诗人难言之苦。查房琯在至德元年十月与安禄山兵战屡次败绩,次年四月罢相,贬为太子少师。次年六月再次被贬。杜甫是房琯最得力的辩护士,曾多次向皇帝称述,目的是“康济元元”,让琯能为朝廷发挥己长。然而事与愿违,由于肃宗轻信谗言,杜甫不仅未能救得房琯,而且连自己也落得遭败的下场。因此,“移官岂自尊”,似乎替皇帝开脱,实际却暗寓逐臣之痛。
杜甫对得势于圣上左右的谗言是深恶痛绝的,对皇帝轻信嬖人不信任忠良,堵塞言路是深以为忧的,他的不少诗往往以此为主题。如《独立》大胆指出“草露亦多湿、蛛丝仍未收”,自此在鸷乌逞搏击的现实下,未敢自由往来的白鸥,长叹独立之不易。另如《瘦马行》,《题郑县亭子》等诗,也多由此而发。
杜甫在“游春亭”又名“郑县亭子” 张琪绘图
其实,由于圣上不明而令忠贤遭难,不仅于杜甫时代,而且于整个封建时代都是一个解决不好的重大社会问题。杜甫因其儒家忠君思想所限,不可能把批评的矛头直指皇帝,而只能直指那些倚仗进谗弄术得以荣升的蚊蝇,但从这些诗章中,不也客观的抨击了最高统治者的不公允吗?杜甫在政治上的失意反映了当时广大正直的士大夫的共同遭遇,是有其社会背景和典型性的。诗人以此为主题命笔的乐章,集中抒发了他理想未得申,耿耿忠心未能报的惆怅情怀。
二,恶劣环境的无情摧折
诗人是爱交游的,但自离开长安到华州以后,生活颇为寂寞,最令他难忍的是,一帮地方上的市侩小人欺他是降职之官,对他很不尊重。他的直接上司华州州牧郭某即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啄疮鸟”。杜甫刚上任,便代郭某作《试进士策问》及《进灭残寇状》,郭某只不过把他当刀笔苦吏使唤,根本不重才干,不讲情谊。杜甫作《早秋苦热堆案相仍》诗,即针对州牧的不通情理而发兴:

七月六日苦炎蒸,对食暂餐还不能。

每愁夜中自足蝎,况乃秋后转多蝇。

束带发狂欲大叫,簿书何急来相仍。

南望青松架短壑,安得赤脚踏层冰。

诗人上任不久,就遭遇炎热之苦,连饭都吃不下,加之蝎子、苍蝇逞威,实在令人难受。杜甫对此恶劣陌生的环境多么不惯啊!郭某不但不体谅照顾,反而把沉重繁杂单调的文役没完没了地加在他头上,使他喘不过气来。诗人无权拒绝官差,只得忍气吞声,只得寄望于踏冰解暑,聊以自慰。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诗人自然需要寻找温暖、寻找知音、寻找亲人,寻找精神上的种种寄托。所以只有访友探亲的出走。
乾元二年立秋之后,杜甫终于决计要离开这讨厌的鬼地方了。

平生独往愿,惆怅年半百。

罢官亦由人,何事拘形役。

这首是对华州的告别诗,同陶潜的《归去来兮辞》: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有某些相似之处,只是杜甫较陶潜更直率。杜甫辞官,比陶潜要有更大的决心。因为处在杜子美的时代,并无陶令的安乐窝可隐。是时关辅饥馑,甫有家难归,离华州客居秦州后,“自负薪采梠,儿女饿殍者数人。”可见,子美决计罢官华州司功,绝非受“功名欲望”驱使,亦非为逃避饥馑去追求安乐自由,而是为了表示出对于压抑和桎梏的激烈抗议!摧折之下不弯腰,正是诗人十分难能可贵之处。
(未完待续)

原文来源:《杜甫在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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