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长篇小说连载《蜂窝堡》第一卷(6)作者 雪 鹰

蜂窝堡

雪 鹰

第一卷

6

曹文俊是春节后大约又过了两个月才收到汪明魁的信的。在汪明魁离开蜂窝堡近半年的日子里,他一有时间就想:明魁怎么没给我写信呢?他间接问过吴之甫,吴之甫也没收到汪明魁的信。
春节的前几天,他猜想汪明魁会回家过年,就来到汪明魁家,只见到了汪明凯。汪明凯说他哥去武昌后,只写来一封报平安的信,就再也没了联系;那封报平安的信还是拉家场玉姑娘茶楼托人转来的。他父亲,他嫂子,多次催他和二哥给汪明魁写信,可是信写好了,却不知该往哪里寄,也只好作罢。至于汪明魁回不回家过年,他们也没个准信儿。
曹文俊告别汪明凯,顺着上次送汪明魁离开蜂窝堡的路来到拉家场,直奔玉姑娘茶楼。春节在即,不论是商家还是渔民农户,大家都忙着筹备过年,茶楼生意也就十分清淡,只有四五个年老的茶客。曹文俊进了茶楼,径直去敲小玉儿的门。时已近午,小玉儿才刚起床梳洗完毕。她缓缓把门打开,见是曹文俊,笑了笑,行了个礼,请他进客厅坐下,也不奉茶,也不说话,只顾收拾自己的东西。靠窗的壁角下放着一口已经上了锁的镶花皮箱。
“玉儿姑娘要出门吗?”曹文俊被冷落一旁,很有点尴尬,也深感纳闷。
“我要去武昌一趟。”小玉儿边往一个小花布袋里塞东西,边回答。
“今天来找玉儿姑娘,是想打听一件事。”曹文俊犹豫了一下,说。
“什么事?”小玉儿一脸疑惑。
“我从汪明魁家里来,听他弟弟说,他到武昌后给家里报平安的信是你托人转去的,我想问姑娘是否有他的消息。”
“你们大老爷的事我一个小女子怎么知道?”小玉儿手停了一下,对曹文俊笑了笑,便立即转过头去,继续收拾东西。
“姑娘不要误会。自从那天送别,我一直没有他的音讯,因为那信是你托人转的,我想,你应当知道他的近况。”他两眼盯着小玉儿,希望能从她脸上读出点什么。
“曹先生太抬举我了。他家都没收到他的信,我怎么会收到呢?我同你曹先生还见过几次,同他,就见过那次,他会把他的行踪告诉我?”
“也是。不过姑娘这次去武昌,如果碰着了他,就叫他给家里写信。”曹文俊换了个角度继续试探。
“人海茫茫,哪就那么容易碰着?”小玉儿把那布袋靠着那口皮箱放了,然后坐下。“因要出门,器具都收捡了,不能给先生奉茶,实在得罪。”
“姑娘客气了。——姑娘此去,肯定会遇见他。”曹文俊猜想,汪明魁与小玉儿肯定有书信往来,只是小玉儿不肯承认,说不定她去武昌就是去会汪明魁呢。
“先生何出此言?照先生这说法,好像我早跟他有联系。”小玉儿嘴唇跳动了一下,眼神有些慌张,脸上也闪过几丝红霞。
“上次,姑娘不是托他给捎了封信吗?只要姑娘再去那收信人处,定能知晓他的信息。在此,我拜托姑娘把我的口信捎到。”
“是吗?”小玉儿答非所问。
“以前写信要托人捎带,现熊家嘴已设了邮政处,请姑娘转告一下,他再写信就让那邮差送……”
曹文俊本想同小玉儿还说点什么,见小玉儿没情没绪,只好讪笑了笑,出来,落寞地离开了拉家场……
汪明魁的信就是熊家嘴的邮差送来的。这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曹文俊刚上完课,打算到那棵白果树下散散步,那个邮差便走了过来,问:“你是曹文俊曹先生吗?——你的信。”曹文俊并没有急着去读信,而是站到了白果树下,放眼朝远方眺望。田野一片碧绿,一望无际的麦子已拔节长高,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股浓郁的春天的气息。鸟雀呼朋引伴,从三叉塘对岸的麦地飞来,掠过清波涟涟的三叉塘塘面,呼啦啦蹿上了吴家祠堂大门前那棵粗壮高大的白果树。
这棵白果树自吴姓先祖吴树永乐二年从江西老家移栽到此,已整整五百年了。五百年的霜刀风剑让它身上布满了瘢痕,五百年的阳光雨露又使它由一株幼苗长成一棵需四人手拉手才能围住的参天大树。方圆百里,没有人不知道这棵树。如果蜂窝堡的人到了新口嘴或者郝穴、普济观、沙市,或者沙洋、多宝、张截港、岳口、胡场、沔城,只要向那里的人提起这棵白果树,他们就都知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了。前几年,为一睹这棵树的风姿,荆州城的一名官宦子弟还专程跑到蜂窝堡。他说,人人都说这棵树大,但究竟多大,我只有亲自来看一眼才能清楚。惹得住在吴角落的吴姓人一个个哈哈大笑。曹姓的那棵雄白果树早在曹家花园遭遇那场劫难时死了,汪姓的那棵楸树也在五年前南塘河涨水时因河堤崩塌而倒进了南塘,蜂窝堡其他各姓的姓树均已没了踪影,而今只有这棵白果树依然挺立,并且更加茁壮。据说,在它茂密的枝叶间隐伏着一条数丈长的蟒蛇,也有人说是一条龙。在一个阳光明丽的夏日,有人亲眼看见这条“龙”尾缠树枝,把头伸进三叉塘喝水。曹文俊已在吴家祠堂执教数月,只要天晴他都要到这树下散步,却一次都没见到这条巨蟒。便只好把那人诧呼呼的所见当作传说了。
曹文俊是在吴之甫和吴曾彩的再三央求下接下吴家祠堂这个塾馆的。同样是刘长贵的学生,同样向王知县行过门生帖,吴之甫被任命为熊家嘴官立初等小学堂的筹备总董,现已顺利当上了这所学堂的监督,而他却连个帮办都没被委任,这实在令他气恼。他感到那段时间做什么都不顺,到沙洋去设馆,族长以前还专门派人来同他商议过,但当他提起那事时,族长却支支吾吾,顾左而言他。本来与拉家场玉姑娘茶楼的小玉儿相识在先,结果与汪明魁去了一次,小玉儿对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桩桩事情让他觉得命运真的不公。每当夤夜梦醒,想到这些,他就心如刀割,胸腔里就酸酸的辣辣的说不清泛一股什么味儿。有时他愤愤不平,有时又自怨自艾。他也曾反思自己,扪着心问过自己。是才学不如人吗?自己好歹也中了个秀才。是自己人品不好吗?自己既不贪财也不贪色,为人诚实,从不与人争长论短。是自己没有志向吗?自己身处偏乡僻野,生活在最底层,家里虽有二三十亩地,可家道并不怎么殷实,又能一下子干出个什么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呢?是自己已是个有妇之夫吗?汪明魁又何尝不是?为什么这不如意的事就偏偏全落到了自己身上?这真让他百思不解,只好把它归结为命。既然只有这个命,那也就只好认这个命了。俗话说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基于此,他也就心甘情愿接下了吴家祠堂的塾馆。现在,来吴家祠堂读书的除了先前的十多个吴姓孩童外,也有上十个其他姓氏的。渐渐地,他觉得这样也好,造福乡邻,也算得上是件体面的事。在这种心境下,他十分喜悦地读完了汪明魁的信。
汪明魁在信中先说了几句迟迟未写信的歉疚话,接着说了迟迟写信的原因——他并没像离开蜂窝堡时所说的那样去报考武备学堂,而是直接投了军,至于为什么投军,话语含糊,模棱两可,让曹文俊颇为费解,也难以理解。再接着写了他在省城结识了一帮具有新思想的人物,这些人物有本县的,也有本省的,还有外省的,并随信附寄了一份《民报》。
曹文俊反复研读了报纸。那报纸所鼓吹的思想与他大脑里所固有的东西是完全相反的。惊骇之余,又不得不承认那报纸上的东西似乎也有道理。报纸上所说的现象或者说事情,此前他也有所耳闻。甲午战败,康梁变法,庚子赔款……桩桩事件他虽只是听说,而去年废科举他却是亲身经历。以前他了解到的是洋务,是维新,是变法,现在从这份报纸上嗅到的则是充满火药味的“革命”。他记得“革命”这词最早出现在《易经》“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一语,意思是商汤和周武王的改朝换代顺乎天理,合乎人情。“革”是变革,“命”指天命。古代帝王自称是受天命来统治老百姓的,所以推翻一个旧朝代,建立一个新朝代,就称为“革命”。这是与“血腥”紧紧相连的一个词,是一个让人听得到杀伐与哀号的词,是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让人毛骨悚然的词。而民主、共和,他则不知其为何物,想了很久,也没有个定准……这一切的一切都使他越来越弄不懂: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不过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一场变革即将来临。
他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些拿不准。上完下午的课后,他决定去找找族兄曹文成。他觉得曹文成常在外面说书,交结的人要比自己多,对历史的研究也比自己深,对事情的见解又往往有独到之处。这是他多次与曹文成谈话时感觉到的。
同样是在那间临水的草棚里,兄弟俩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到夜深人静。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曹文俊问曹文成对时局有何看法时,曹文成抿了一口酒,夹了一颗盐花生米塞进口中嚼碎,说,“大清统治中国,已快三百年,期间平三蕃,收台湾,征葛尔丹,这些都可以看作是拓土开疆,是一个王朝上升的气象。后来灭洪毛,剿捻子,讨阿古柏,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再后来甲午战败,庚子赔款,则是掏空了身子。现今的朝廷,已是个将死之人,只剩下了最后的几口气。如果有人再给它一击,非轰然倒地不可,那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纵观历史,当初秦始皇灭六国、却匈奴、伐岭南,所向披靡,建立的大秦帝国是多么强盛。但他不知体恤民生,不让百姓休养生息,而是一味的酷刑峻法,以致陈涉这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迁徙之徒,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事起之前,秦既无内忧,也无外患,朝夕之间就像一座大厦哗啦啦说垮就垮了。如今朝廷,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却仍不思变革以顺民心。依我看,改朝换代,也只是早晚的事了。我在外说书,虽谈不上什么走南闯北,但也曾西到荆州,东到汉口,所见几乎全是败象。你别看我们蜂窝堡一片祥和康泰,那是因为我们出身军家,享有特权,不缴田赋,只交少许屯费,且是直接上缴于荆州府卫;清依明制,至今未变。其次是我们内部管理得好,皇权不下县,地方治理主要靠众乡绅。结屯之初,十姓先祖就定有约法,十姓子弟,不准男盗女娼,作奸犯科,只要有违法,即由各姓族长处置:轻者,男的开祠堂打屁股,女的掌嘴或挑脚筋;重者卷帘送水处死。其三是十姓同心且民风强悍,就是朝廷官员经过蜂窝堡,文官要下轿,武将要下马;又堡上历代都人才济济,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正所谓文打官司武打架,一姓有事,九姓同助,一家有事,阖族共帮,直到赢了为止。如此,才致外人不敢欺侮,官吏不敢欺压,就是土匪,也不敢轻惹我蜂窝堡。但周边其他村镇,一是内部相互倾轧,二是受土匪骚扰,三是不时被官府欺压。目今朝廷,虽说败迹已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眼下我们只要不轻易得罪官府,就能保安然无恙。愚兄拙见,不知你以为如何?”
“兄所见极是,真让人醍醐灌顶!小弟也是这样想的。”曹文俊一扬头,畅快地喝下一杯酒,然后自己斟了一杯。“大河无水小河干。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朝廷亡了,那我们蜂窝堡四百多户,三千多条人命,岂不也要跟着遭殃?”
“贤弟说的也有道理,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曹文成紧紧地盯着曹文俊,似乎等着他的回应。
“你是说……”
“只要我们顺应潮流,顺应时代,就能保蜂窝堡安然无恙。”
曹文成把自己的酒斟满,同曹文俊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当初我蜂窝堡十姓,曾受大明朝敕封,世袭罔替。后来满人入关,席卷天下,蜂窝堡先辈也欲做殊死抵抗;但为了保全当时三百多家,两千多条人命,先祖们也只好含羞忍辱顺应潮流,放下刀剑。如今时局,有点和明末一样。所谓智者,应顺时而动,切不可逆势而为。你说呢?”
“按大哥所言,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呢?”曹文俊急迫地问。
“怎么办?其实很简单。”曹文成胸有成竹,故意顿了顿。“我们不如模仿先辈,重整十屯。以前,我们蜂窝堡先辈为凝聚人心,在张子剅修了一座泰山寺,凡屯上有大事,即鸣锣击鼓,聚众御侮。眼下,何老先生年岁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汪明魁、吴之甫均不在堡上,三俊才之中,唯你最有号召力,也最有话语权。愚兄建议你马上联络堡上各姓,商议训练团练、共保十屯一事。我想各姓肯定会群起响应。”
“兄长的提议好是好,只是……”曹文俊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担忧。
“只是什么?”
“你看,我一个读书之人,又无武功,怎么能做得了这事呢?”曹文俊停了停,“即使强行去做,恐怕各姓也不会服啊。”
“兄弟何必妄自菲薄呢。昔日汪三爹,不也只是个读书人吗?他智诓洪胡子,杀得他们一个不剩,保了蜂窝堡的安宁,受到众姓拥戴。贤弟如此才能,哪有做不好的?”
为了激励曹文俊,曹文成便把汪三爹杀洪胡子的事从头到尾给讲了一遍。
咸丰年间,洪胡子一部顺东荆河而下,永丰乡团练为保地方安宁,在田关阻击他们。之前,永丰乡团练知会我蜂窝堡,要我们前去助战。这洪杨,自称太平军,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搅得各地都不安宁。要是他们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我蜂窝堡肯定会群起响应。可他们偏偏信什么上帝教,除了要推翻清朝,还要巅覆孔孟。你想,孔孟乃我华夏之根,连根都不要,那还要什么?他们所到之处,砸孔庙,杀乡绅,吸纳不务正业的流氓和奸邪之徒,胁迫安分守己的良民,以致各地不称他们太平军,而叫他们洪胡子,把他们与夷人异族等同。田关一役,由于众寡悬殊,加上贼势本盛,永丰乡团练大败,纷纷向汪家剅、莲华市退却。这一带是一片荷花淀,时值盛夏,败退下来的团练和一些逃兵荒的百姓都躲到了荷叶下面。洪胡子驾船追杀,但见荷叶便是一刀,碧波中顿时鲜血迸溅,号声骤起。一场屠杀过后,整个荷花淀便成了血海。为了让后人记住这场灾难,永丰乡民众把这一带改作洪胡垸,也叫红湖垸。永丰乡团练一败,我蜂窝堡便失去了屏障。当时堡上正是汪三爹主事。汪三爹名礼全,行三,人称三相公,道光年间举人,是荆州府有名的讼师。他见贼势正盛,知道如果强行抵挡,弄不好就会玉石俱焚。便立即下令,各姓藏好武器,偃旗息鼓。洪胡子大部顺东荆河而下,只有一小部约五百人进入了蜂窝堡,他们收缴各家兵器,只准十户用一把菜刀。汪三爹一介书生,却有勇有谋,只身与进入蜂窝堡的洪胡子头目郑保全接洽,说我蜂窝堡愿意归顺,为他们筹粮筹款。汪三爹对郑保全说:“贵号保全,贱号礼全,此乃前世所定,我要对你礼貌周全。不如你我就此结为兄弟,共保洪天王,如何?”郑保全考虑要在此地发展太平军,还是应当取得本地士绅的信任,想当初洪天王到广西传教,不也是与当地财主现任东王的杨秀清结拜吗?当即排下香案,与汪三爹结为兄弟。时汪姓大房有一武举人,名永洲,每天早晚都要提一柄大刀到禾场上演练刀法。郑保全看后,见他武艺高强,便想收为己用,就找汪三爹商量。汪三爹说:“我这个侄孙,看上去武艺高强,其实只是个饿牢之军,没什么用处。”但郑保全执意不肯。汪三爹说:“郑头领一定要他效命,也不是难事,就怕贵军不服,到时反倒不美。不如这样,明天让他当着贵军众人表演一番,如果贵军人人叫好,那就让他随贵军而去。那时头领脸上也有光彩。”郑保全点头称是。汪三爹便又安排酒宴,与郑保全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次日清早,汪三爹带领汪姓子弟齐聚汪家场的一块空地上,先打十三响锣,然后挂出“总”“朝”“培”“元”的灯笼。其实汪三爹已连夜做好安排。郑保全也将全部人马带到了汪家场。汪三爹连忙将郑保全等头领迎入上座,然后对郑保全说:“今天,既是看我侄孙演武,也是我蜂窝堡易帜。既然都是一家人,我等个个赤手空拳,而你们刀不离肩,枪不离手,剑拔弩张,岂不伤了兄弟和气,也被外人笑话;事情传出去,其他各民垸会认为我们并非真心归顺,而是受了你们的胁迫。不如这样,也请你们各把家伙篷在一旁,以示两家亲如兄弟,各不设防。”郑保全见在场的汪姓子弟无不两手空空,也就命令手下人照办。于是双方人众各列成数队,席地而坐,观看汪永洲演武。汪永洲气定神闲,手提一柄大刀,缓步进入演武场。刚要演练,汪三爹挥挥手叫道:“慢,待我来为你擂鼓助威。”说完就离座走到场地边缘,拿起鼓捶挥臂击起鼓来。随着鼓响,汪永洲舞动大刀,只听咔嚓一声,洪胡子队列里早有数人人头落地。汪姓子弟个个从衣内掣出短刀、匕首,杀向洪胡子。那些给郑保全端茶递水的人也纷纷抡起板凳椅子砸向郑保全等。而早埋伏在周围树林、沟垄和庄稼地里的其他各姓的子弟也大声吆喝着杀了出来。郑保全见势不妙,立即带领手下逃窜。蜂窝堡人那肯放他而过,大家在武举人汪永洲的带领下争先恐后一路追赶。当郑保全快跑到横台上时,连靴子都跑丢了——后来,便将这条路改为靴脱路。汪永洲紧紧追赶郑保全不放,追过横台上,追过马颈项,追过蒋家桥,一直追出四十多里,冯家湖的两名武举人听说蜂窝堡的汪举人追杀洪胡子,也带领当地团练拦截。郑保全走投无路,被汪永洲一刀劈死。汪三爹智取洪胡子,一下子轰动了全县……
曹文成讲完汪三爹智取洪胡子的故事,看了看曹文俊一眼。“汪三爹也只是个书生,生死之际,那样的大事他都做得了,我就不相信这联络全堡、重整十屯的事你做不了。只有我们内部团结了,才能捻成一股绳,那时对外,进可抵挡,退可自保,要战要和,主动权就握在了我们手里。你说是不是?”
“想不到我蜂窝堡还有这等先贤!既然兄长如此看重我,那我明天就去联络各姓。”曹文俊一口饮完杯里的酒。“与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贤弟过奖了!哈哈哈哈……”曹文成笑完又说,“这事得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这一夜,他俩除商量堡上事宜之外,曹文成又讲了许多屯上的掌故——这些,均已被他编进了《十屯演义》。同上次一样,兄弟俩谈到很晚才各自安歇。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雪鹰,本名汪孝雄,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潮》《21世纪中国诗歌精选》《2011年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当代民间诗歌地理》等国内外刊物和选本。著有诗集《平原志》、长篇小说《蜂窝堡》。
雪鹰长篇小说连载《蜂窝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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