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存在:那个被人遗忘的让.保罗.萨特

1932年,三个年轻人坐在塞纳河左岸蒙帕纳斯大街的“煤气灯”酒吧里,一边喝着杏子鸡尾酒,一边聊着柏拉图和海德格尔。
他们其中的两个:让.保罗.萨特和伏波娃都是巴黎大学的学生。萨特样貌丑陋,一只眼睛斜视,身高只有一米五二。但伏波娃并不介意。相比之下,他的才华更使她钦慕。
这时他们都还和我们一样年轻。萨特厌倦了教书,厌倦了康德的哲学著作、也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他们渴望着新的出口。
朋友嘴里的“在现象学中,杏子鸡尾酒都可以用来描述现实”的想法使他着迷,萨特决定去柏林学习“现象学”。此时,希特勒正凭借着高人一筹的演说能力煽动德国群众向欧洲国家复仇。这并不是去德国学习的好时候。
但萨特知道他必须要冒险。

让.保罗.萨特

再次回到法国时,萨特发明了一种新的哲学:一种将德国的“现象学”与克尔凯郭南的思想融合,再佐以自己那独特的文学感染力的新哲学。
萨特把这个颇具巴黎风味的哲学叫做:存在主义。
他没想到,一杯杏子鸡尾酒改变了整整一代人。

01

萨特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名人,是在1945年10月28日巴黎中央厅发表演说的时候。
人们为了听他的演说,围攻了售票处,挤坏了椅子,还有几个人中暑晕倒。《时代》杂志的记者为了描述这一盛况,在杂志里写道:“萨特迷晕了这里所有的女人。”
萨特开始接受采访和拍照,受委托撰写文章和序言,并且受邀进入各种委员会,发表广播讲话。

为聆听让-保罗·萨特演讲,巴黎大学演讲厅内座无虚席

在萨特的理论体系之中,自由,才是“存在主义”的核心。
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欧洲满目疮痍,广岛和长崎被原子弹摧毁,法西斯把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土。人们开始意识到:人类的疯狂和残忍是没有边界的。

被原子弹摧毁的长崎

此时,老百姓们急切地需要一种新思想,帮他们摆脱战争的创伤,让他们看到未来的希望。但他们已经不信任政治家、宗教、甚至是老牌的哲学家们。而存在主义的出现正好迎合了他们的需求。
萨特告诉他们:人是可以获得真是与自由的。
存在主义在年轻人之中掀起了风潮。青年把它视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时髦的标签。他们彻夜不睡,伴着爵士乐跳舞,和各种肤色和阶级的人厮混。他们甚至发明了一种象征着存在主义者的穿着:衣衫褴褛。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萨特和他的存在主义。
1948年,天主教把萨特所有的小说、戏剧、散文列入《禁书目录》。这是因为天主教认为萨特的言论会让人们质疑自己的信仰。萨特的女友——西蒙娜.德.伏波娃的著作《第二性》也被列入其中。

西蒙娜.德.伏波娃

萨特的对手在《新文学》里这样形容存在主义:“令人恶心地混合了哲学的狂妄、模糊的美梦、生理上的吹毛求疵、病态的品味……”
萨特并不在意。他依然我行我素,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馆里和音乐家、小说家们吞云吐雾,侃侃而谈。

02

萨特和伏波娃的爱情养活了一票八卦周刊的记者。
他们对萨特和伏波娃的“自由爱情”特别有兴趣。所谓“自由爱情”,指的是不受对方的束缚,可以自由地拥有其他伴侣。

伏波娃和萨特

作为女性,伏波娃受到了更多道德上的谴责。尤其是在萨特发生各种“桃色事件”时,这种嘲弄和讽刺尤甚。1945年,一个叫做《周六晚上》的杂志声称:萨特用卡蒙贝尔奶酪,来引诱女人去他的卧室。
实际上,萨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他的成功更多来自思想的活力和信心所带来的风度,而不是外表。萨特和伏波娃的爱情也不仅仅是一种伴侣关系,更像是一种哲学上的选择。他们对儿孙满堂和财富的积累没有兴趣。他们并肩作战,是哲学上的战友。
除了伏波娃,萨特几乎和“所有人”吵架,他和海德格尔闹得不欢而散,和梅洛.庞蒂吵架。在萨特所有的“嘴架”中,最著名的就是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阿尔贝.加缪的决裂。

阿尔贝.加缪

萨特和加缪相识于《苍蝇》的首映式上,他们一见如故,立刻成为了知己好友。实际在此之前,他们就曾在报刊上称赞彼此的作品。相识之前,就已经神交已久。
萨特和加缪分别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存在主义”。萨特使用了“恶心”的概念,而加缪用了“荒谬”这一说话。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哲学,甚至还一起出去勾搭妹子。

萨特(左一),加缪(左二),两人唯一一张合影

但两个人思想的本质是完全不同的。加缪年轻英俊,在接人待物上更有热情,他认为:人有悲观的思想,不代表要悲观地行动。”萨特却说:“人是一堆无用的激情。
不过真正让两个人闹掰的,是政治立场的不同。
1937年,苏联开始大清洗,130万人被判刑,68万人被枪杀。党、军、科学文化界的大量人才被捕或被杀,苏联人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达到了顶峰。
在大清洗的问题上,加缪谴责苏联,认为极权政治淹没了人性。而身为共产主义拥护者的萨特则认为,社会主义代表了人类发展的新方向,暴力是必要的手段,历史的进步应该接受历史的局限性。

萨特、伏波娃和“革命之神”切.格拉瓦

两人在萨特主编的《现代》刊物上发生论战,萨特挖苦加缪是“君子”,是“红十字道德”。他甚至还写了一封决裂信,信中说:“我亲爱的加缪:我们的友谊多艰,但我还是感到惋惜……”
两个人的友情走到了尽头。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和萨特划清界限,加缪曾多次公开表示,自己不是存在主义者。

03

1964年,萨特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面对文学界的至高奖项,他给瑞典学院写了一封拒绝信。
信中称:我的拒绝并非是一个仓促的举动,我一向谢绝来自官方的荣誉。“让.保罗.萨特”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让.保罗.萨特”绝对不是一回事。
不过,萨特依然在信中表达了遗憾之处:要是有这笔巨款(两万一千英镑),我就可以捐给南非种族隔离委员会。

萨特拒绝诺贝尔文学奖的新闻

萨特的晚年疾病缠身。疾病让他的思想和肉体不再协调,面对这种内置的冲突,他常常感到无所适从。他一面努力在媒体面前装潇洒,表示对自己的一生很满意,很幸福,一面又在私下场合呈现出一种孩子般的脆弱。
因为高血压和糖尿病,医生要求萨特戒酒。在因饮酒几次中风后,伏波娃开始控制他的饮酒量。但他依然会在聚餐的时候跑到餐车里偷喝葡萄酒。伏波娃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因为这样很爽。”
失明也会击垮他的另一个要素。晚年的他几乎全盲,黑暗攥住了他的灵魂,使他抑郁,衰老将一个自由的灵魂逼到了死角

萨特晚年

在当时年轻人眼里,他也不再那么有魅力,而更像是一个国宝。因为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记得第二次大战的结束,更没人记得萨特对于自由与存在的思考了。
他们更多地把他当做是一个明星,而不是一个哲学家。

04

1980年4月19日,人们自发地聚集到一起,参加了萨特最后一场活动:他的葬礼。
三万人人挤在蒙帕纳斯公墓的街道两旁,还有大约两万人在公墓等待。萨特的遗体从医院被运出,伏波娃陪在一边。她戴着头巾,显得疲惫又茫然,她扔了一朵花在他的墓里,无数的鲜花跟着被扔下。

蒙帕纳斯公墓,埋葬着众多法国名人,

萨特的遗体最终被火化,他的骨灰被安置在蒙帕纳斯公墓里。六年后,伏波娃去世,她的骨灰被安葬在他的身边。
伴随着这些仪式,萨特的时代结束了,一同结束的,还有他的伏波娃的爱情。至于那些曾经因为他的思想而感到疯狂、快乐、愤怒的人们,已经不再重要了。

新中国成立那天,萨特和伏波娃出现在天安门广场

部分参考文献:

[1]《存在主义咖啡馆》

[2]《萨特的晚年:漫长青春期的告别仪式》

[3]《告别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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