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冀||重 聚 忆 昔
2003年夏,应诸友之邀,我再返林场,故友张岐与我置酒夜话。近三十年的朋友,我竟不知他还有许多往事向我保密。当年初相识,他、我,还有许多的小伙子,唇边连茸毛都没有,而今再相逢,个个鬓已斑,青春的脸庞早已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我们紧紧握手不放开,我们情不自禁拥抱不松手。我们在一起,面对着我们的下一代,毫不注意长辈的形象,想起啥就说啥,想干啥就干啥,这一切皆因为我们是朋友,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知青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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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林场第一名知青
“第一”这个词可不是谁想要就给谁的,“第一”只有一个。人类历史上有许多种第一,在林场历史上,如果写场史,那么第一位知青就是他——张岐,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因为这是历史。
公元一九七六年的十月,那是一个已写入共和国历史的月份。这年的国庆节,在怀仁火车站工作的一位老铁路工人——张岐之父向同事借了一辆自行车,车后绑着一个小木箱,儿子背上是一捆不太重的行李卷,父子二人边走边问,出了怀仁城,出了东关,经过三里庄,到了黄叶飘飘的林场。
当时,张岐的家在里八庄到韩家岭中间的一个扳道工区居住,因地处偏僻,信息闭塞,当十月四日去林场报道的通知辗转送到后,张岐已在广阔天地炼开了红心。父亲送下他就走了,根本没去考虑儿子在生活的海洋里怎样搏击。老人当年已50多岁,有三个子女在插队、插场,他知道自己的孩子能够适应生活的风雨,铁路工人伟大的胸怀装得下一切,第一个且又是当时唯一的一个知青就留在了林场,一直到现在——整整二十八个春秋。
张岐回忆,那几天,场领导把他和一群临时工编在一起劳动,开饭后别人拿饭票买饭,他是特殊者,不掏饭票随便吃。其他都是成人,唯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环境陌生,周围人陌生,饭后独自对着院里的大树发呆。别人都有自己的伙伴,他形单影只,便用石块打树上的麻雀取乐,抑或躺在行李卷上呆呆地思念亲人。他根本没想到初涉人世竟是这样的孤单。
NO.2
难忘的一幕幕
四天后,各地的知青按照规定的报到时间来了,张岐有了笑声,和成人们在一起的日子宣告结束,他开始了自己真正的知青生活。
场里组织他们去大同矿务局参观“万人坑”,看到一具具森森白骨,听着解说员的讲解,他的双眼涌满了泪花,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定要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场里还组织大家学习《毛泽东选集》,写心得体会和参观“万人坑”后的感想。张岐说:我当时只是初中毕业,又一直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体会、感想,憋破了脑袋也写不了多少,就抄别人的。大家你抄我的、我抄你的,最后都贴在食堂的墙上,贴了很长时间,我们就根据墙上的姓名和本人对照着认识每一个人,慢慢地,大家相互熟悉起来。
大锅饭吃了一段日子,知青们也统一发饭票就餐,这下可遭殃了,一个月的供应粮多半个月就会全部报销,张岐只好从家里背上玉米交给食堂换上饭票再买饭吃。玉米窝头吃起来香甜,白面馒头不用就菜一口气吃四、五个也不成问题,黄米糕一顿一斤半眨眼间“咕咕”几声就下了肚。
前三个月每月18元的工资,除了吃饭所剩无几,第四个月提到27元,张岐便每月节约十元交给父母。全家八口人,只有父亲一人工作,哥哥姐姐在农村插队,弟弟妹妹学校读书,他便成了家里第二个挣工资的人,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
在家时,他的衣服一直是父母和姐姐给洗,工作了,再拿回去不好意思,自己又洗不来,别看从小吃苦受累,洗衣服的活竟是陌生的,洗衣粉、肥皂不知该用多少,晾出去一干仍旧脏得很。后来便和大他几岁的老知青们学习,衣服会洗了,被套会缝了,袜子破了则干脆用伤湿止痛膏一粘了之。但他也有“懒”的时候,那时我正在子弟学校任教,他与全华到我处,说上衣衣缝扯了,懒得用线缝,竟找我用订书机订。全华在一旁还称赞是好办法。正巧我发现全华的领子破了,便和张岐强行给他脱下,领子上密密麻麻订了几十个钉子。全华说扎得不能穿,我俩说正好给你挠痒痒。
张岐至今忘不了除正常的八小时劳动外早晚的义务劳动,每天劳动时间达十个小时之多,但大伙都干劲十足。生病了,只要能站起来,就不愿请假,活儿也是争抢最苦最累的去干,不懂得偷奸耍滑,也想不到这些,思想是纯之又纯的。
NO.3
童年的记忆
张岐从小学二年级起从山阴北周庄车站转学到大同市南郊区赵家小村公社的辛寨小学读书,从家庭住地——前后不着村的扳道区到辛寨村有五里多路,每天早上上学时把中午饭也装进书包。中午放学后,附近人家的孩子们回去了,他就和仅有的几个铁路工人的孩子在教室吃带来的冷饭。四年级以后腿有劲了,中午也开始跑校。他们一大家弟兄姐妹六个,还要负担父母双方的老人,只有父亲一人工作,生活相当困难,母亲整天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很少穿新衣服。张岐记得一件上衣竟有8块补丁,比农家子弟的补丁还多。冷了棉衣,热了单衣,春秋两季从没有适合穿的衣服。全家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直到他二哥上了高中,学校离家有二十里,步行确实赶不回来,父亲才从大同市买了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记得这辆破车张岐不久骑到了林场,辐丝特别粗,车座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硬邦邦没有一点弹性,坐上去震得屁股生疼,我们叫它“坦克”,几次外出,我们还得带上汽管等工具。
和每个儿童一样,张岐小时候特爱放鞭炮,但那时候别说平时,就是过大年也放不了几个,只好和几个小伙伴在铁路沿线拾废铁、废纸之类的卖给废品收购站,换上几角钱买小鞭炮,每人有一百响就高兴得睡不着觉,睡时还把鞭炮放在枕边。
铁路沿线的孩子们放学后都挎上筐子沿路拣煤,张岐也不例外,他奇怪当时火车上掉下的煤特别少,有时走上一上午也拣不了一筐,但这足够妈妈做几顿饭。要不就是相伴着去林地拾柴,开始是折湿树枝,背上一小捆就压得受不了,后来懂得了遍地捡干柴。
最令张岐难忘的是他们家在铁路两边的荒地开小块地,种了一些玉米、黍子、土豆和豆类作物补贴口粮的不足。他们地居偏僻,地方上很少有人注意,否则非党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不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大天白日去料理,尽量选择早晚时间去。秋天一到,他们的伙食便格外丰富,和当地农民一样,收不收吃一秋。土豆熟了,稀饭锅里煮上一大锅,大伙可畅开肚子吃;玉米棒煮上一锅,每人饭后还捎一、二根;黑豆炒上一碗,母亲不让多吃,每人分一小堆,他们兄妹也很自觉,从不争抢。有时,他们还到生产队收割后的庄稼地里拾一些人家未收净的颗粒。孩子们多供应粮不够吃,有一年大哥买回一只羊羔,喂了一年长大了,自己舍不得吃,换了120斤玉米解燃眉之急。幸亏喂的是草,除了付出一年辛苦外,再没有别的本钱。这样的生活在那个年代不光张旗一家,同行的几名知青战友都有同感,而对我们的后代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岐目前的生活过得格外有滋味,住在怀仁县城中心一处宽敞的单元楼里,几年里一直肩负着会计的重任,他一丝不苟地对待工作,从没有出现差错。妻子贤惠、热情,对我的到来格外欢迎,嗔怪我不常登门。我调离林场时,女儿冬云才两、三岁,如今已是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学业颇佳,令夫妇俩十分满意。儿子是个淘气包,和我一见如故,对我昔日的恶作剧颇感兴趣。我讲了一个又一个竟把他逗得不亦乐乎,临别时竟恋恋不舍。
二十八年的林场生活,张岐和我一样从十六岁步入中年,抚今追昔,感慨良多,相互祝福后半生平安如意,常来常往永葆友情如昨。
注:张岐现任朔州市林科所副所长,是我们众多知青的骄傲。2003年9月9日初稿,2015年8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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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冀,山西省山阴县人。1961年出生于河北省阳原县,1976年山阴一中高中毕业后在雁北地区林科所插场工作十年之久。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原山阴县文联主席。著有《难忘那段情》《独来独往》《情不自禁》三部散文、随笔作品集,主编或共同主编有《山阴县志》《山阴军事志》《山阴老区志》《古城镇志》《北周庄镇志》《岱岳镇志》《青春岁月》《印象朔州》《玩转朔州》《朔州导游词》等,有多篇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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