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 记忆中的老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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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以它倔强的步伐沉稳地向前迈进,其间,有多少人们熟悉的物件慢慢淡去或者消失。淡去也罢,消失也罢,那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告别。这些老物件在失去现实的使用价值后,它们承载的文明将浓墨重彩地泼洒在长长的历史画卷中,它们蕴含的人类情感像陈年老酒愈来愈芳香浓郁。
01
我们这些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上小学那阵子,总觉得二年级的暑假分外漫长,心急火燎地盼望早早开学。开了学升入三年级,就能用钢笔写字了,一二年级时只能用铅笔。
一支崭新的钢笔握在手中,心里边有一种神圣的宗教仪式般的庄严。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从此不再是受大人控制的猫头猫眼的小孩子了。虽然还不能得心应手地用钢笔写字,但似乎觉得自己就是神笔马良,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笔下飞扬。
钢笔需要抽了墨水才能写字,刚用时,抽墨水的活儿也够恼人的。墨水瓶满的时候,钢笔投入瓶里抽墨水,把持不住深浅,钢笔拿出来,有多半截沾满了墨水。不大一会儿,手上、脸上、书本上、衣服上全都涂抹得墨迹斑斑。有时在课堂上抽墨水,折腾大半天,且不说浪费了墨水,毁了容颜,更糟糕的是会遭致老师的一顿痛骂: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啪啪啪,戒尺落到手背上,疼得两眼掉泪。
在那时,钢笔的价格不菲,但我们学生们并不需要向家长伸手要钱买笔。每年开春时养两只小白兔,下午放学后一撂书包,大伙儿结伴到庄稼地里边玩耍边割草。一春一夏,兔子在鲜嫩充足的甜苣菜的滋养下,到秋天开学时,体肥膘厚,正好出售。
卖兔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经春历夏,辛苦饲喂,我们与兔子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看着大人们提着竹篮把小兔子带走,眼泪扑簌簌地掉在衣襟上……好在小孩子的思绪是跳跃式的,等到开学时,看着课桌上铁皮文具盒里亮闪闪的钢笔,卖兔子的伤痛也就不知不觉消散了。
在那个年代,钢笔不仅仅是小学生们珍爱的物品,也是大人们身份的象征。如果有谁胸前别一支钢笔,不知会吸引多少艳羡的目光,因为口袋里别钢笔的人,一定是“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当然,若是能拥有一支粗大的“英雄”牌钢笔,比现在拥有一辆“宝马”牌小轿车牛气的多。
02
小时候,中午放学回家,最怕的就是拉风箱。拉风箱单使力气还不够,更需要持久的耐性。如果锅里蒸的是莜麦窝,风箱是“没毛风箱”,那就惨遭霉运了。
莜麦窝生性顽劣,特别耐火,需旺火长时间蒸才能蒸熟。“没毛风箱”匣子里的鸡毛磨损严重,箱体的密封性减弱,吹出来的风强度上不去,因而吹不旺炭火。笼里的莜麦窝又怕慢火焐,焐了的窝窝发黏,吃在嘴里粘牙。
大人催得急,小孩拼命拉。噗呲噗呲,一下、两下、三下……手拉嘴数,脚蹬地,腰摆动,屁股撅,头冒汗,两眼闪金星。噗呲噗呲,四下、五下、六下……终于数到三千下,手心汗淋淋,炭火红彤彤,蒸汽雾腾腾,莜麦窝蒸熟了,拉风箱的孩子却倒下了,躺在地上累得大半天起不来。
县城东关桥头有个打铁铺子,他们用的风箱是个大皮囊,似乎不用使多大力气就能吹旺炭火。我每次进城,总要遛到打铁铺子旁观看很久。倒不是好奇打铁的热闹场面,而是稀罕那个皮囊风箱。愣在哪儿傻想:家里有这么个皮囊,蒸莜麦窝不就省劲了嘛?走在回村的路上,还在想这事。可是猛然间醒悟过来,蒸莜麦窝用得着那么大个风箱吗?还不把灶台上的铁锅给吹得化成铁水?摇摇头,撇嘴笑笑……
拉风箱确实累,有时绞尽脑汁想办法逃脱此种苦差事。哥哥姐姐不敢招惹,只敢哄骗弟弟妹妹。弟弟贪玩回来的迟,他进家门时常常笼里已经蒸了饭。我就说:笼里蒸的是白面馒头,你替我拉一会儿?他欣然答应,马上就位,噗呲噗呲,拉得很起劲。小孩们特别讨厌吃莜面,加之当时馒头就是极好的饭了,所以弟弟就会轻易上当。等蒸笼一揭开,莜麦窝!弟弟就大哭大闹,不依不饶,妈妈狠狠地骂我几句,拉风箱的风波才能平息。
03
上小学时,珠算课一开,我就傻了眼!我天生讨厌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蚂蚁似的挤挤擦擦。一做算术题,我就想尿尿。这不,又把这些讨厌的数字和一窜窜木头珠珠与木头杠杠掺合在一起,我连尿尿的感觉也没有了!只是想逃学,跑到二道河去捉泥鳅。
然而,想归想,珠算课还得好好上。不过,我做珠算题和老师不一样,我是先用笔在练习本上算出结果,然后照着结果在算盘上扒拉珠珠。有一次,我的“倒行逆施”的行为被老师发现后,她拿起我的算盘在我的脑门上轻轻地碰了碰,骂道:你的脑袋让驴蹄子踢了!我说:老师,您也让驴蹄子踢过?老师把算盘摔到我的课桌上,瞪我两眼,走开了。
其实,算盘不仅仅是我们小学生的学习用具,也是我们的高档玩具,它给我们快乐的童年带来无限乐趣。
珠算课下课后,我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家把算盘举过头顶,一齐甩动算盘珠,清脆的刷啦啦声回响在教室里,有一种古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氛围,又像是一群小巫师在手舞足蹈地装神弄鬼。
放了学,来到大队院里的晒谷场上,找一块平展展的水泥地。把各自的算盘珠朝下,听号令同时用劲往前推算盘,谁的滑行的路程最远,谁就是赢家。比赛前,大家都要往自己的算盘珠上吐唾沫,使劲吐,一直吐得口干舌燥,脑袋发晕,方才罢休。
当然,还有更开心的时候。有时算盘本来就被我们折腾得快要散架,上课时,又瞎鼓捣,使劲揉搓木框,哗啦——,木珠瞬间天女散花般洒落,大家蜂拥而动,争着去抢算盘珠……
04
皮袄,老五寨人的“三件宝”之一,五寨县地处晋西北高寒地区,冬天十分寒冷。过去,人们到室外时要穿大皮袄御寒,不然,冻得吃不消。
儿时,最爱穿了爷爷的大皮袄玩耍。爷爷的皮袄不甚长,他穿着正好齐腰;却很重,据我奶奶说用了四张羊皮才缝制而成。皮袄里边是白花花的羊毛,外边就是原样的羊皮。天长日久,羊皮磨得很光滑,并且已经发黑发亮,特别是领口和袖口。奶奶经常唠叨要给皮袄缝个布面,以便清洗,可爷爷不答应。
当时,连环画《林海雪原》我们小孩们人手一本,它的故事情节我们当然很熟悉了。我穿着爷爷的皮袄扮演“座山雕”,哼哼唧唧,应该还有那么个派头。奶奶边做针线活边喝彩。爷爷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大烟杆吸烟,烟雾腾腾。他问我:杨子荣也穿皮袄,你为啥不扮杨子荣?我说:我喜欢座山雕。他扭转头对奶奶说:这小子长大成不了个东西!低头抽烟去了,不再理会我。
大概是某一年的寒假,爷爷奶奶到院子里的菜窖下面整理土豆和胡萝卜去了,我在屋里披了爷爷的皮袄玩耍。不经意间瞅到了爷爷的烟杆,这下可好,有好玩的了!我把烟杆的烟槽装得满满当当,笨拙的手擦了三跟火柴好不容易点燃了烟丝。咬住烟嘴,大大地吸了两口烟,好呛,满眼生泪!连续吸了好多口,也就不再那么呛人,可是浑身发热,脑门冒汗,于是就脱掉皮袄。
爷爷奶奶絮絮叨叨的吵闹声传来,坏了,他们从地窖里上来了。我惊慌失措,赶紧把烟杆扔到一边。刚出手,奶奶已经站在炕边了,我随手拿起一本连环画,埋头阅读起来。
过了一会儿,爷爷说:怎么满屋子烧羊毛味?奶奶用劲嗅一嗅说:是啊!话音刚落,从爷爷的皮袄里飘起浓浓的烟雾,奶奶急忙抓起皮袄扔到地上,爷爷快速舀了几瓢水浇到皮袄上。没想到,我情急之下,把带火的烟杆扔到皮袄上了。灭火后,我以吸烟罪和放火罪遭爷爷一顿“暴打”。
爷爷去世后,奶奶在巷子的犄角处点燃一堆火,把爷爷在世时穿过的衣服大都烧了。在父亲的请求下,爷爷那件被我烧了个大洞的皮袄留了下来。后来,我们搬家数次,父亲一直将皮袄带在身边,并且每到夏天都要拿出屋外晾晒。睹物思人,爷爷慈祥的容颜和带洞的皮袄叠加在一起,幻化成浓浓的人间亲情,永远流淌在孙儿心头……
作者简介:徐茂,山西省五寨县人,生于1968年,五寨一中语文教师。散文代表作品有《活在五寨》《西行散记》《古镇缘南校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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