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原创散文丨春水蓄暖情
春水蓄暖情
文/李玲
楼下窄窄浅浅的小河是我们祖孙俩的乐园。小宝还在襁褓中时,就经常由姥姥姥爷抱着去小河边看景;大些,会走路了,就带他在河边玩耍,摘荷叶,赏荷花,捡莲蓬,看蚂蚁,逮小鱼……姥姥抱着他坐在河边的岩石上,给他读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暮春时节,河边一片葱茏,浓郁的绿海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和粉,那是河边甬道旁盛开的蔷薇。有时小宝走近蔷薇花丛,发现伏在金黄的花蕊里的蜜蜂宝宝,就会俯下身子,凑过脸去,近距离观察蜜蜂采蜜的“盛况”。
小宝最喜欢的还是河里三三两两的野鸭,小宝叫它“啊”。早些时候他还不会说“鸭子”,就以叫声称呼野鸭“啊”。姥姥给他唱眠歌时,问他:“宝,我们唱什么歌啊?”他趴在姥姥肩头,一脸调皮的坏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说:“啊。”姥姥唱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姥姥故意停顿,想让他接“鸭“,谁知他笑呵呵地来了个“啊”,咧着大嘴,得意之情尽显,姥姥也笑破肚皮。
此水域野鸭不甚多,不超过十只。只有三两只的时候,小宝会饶有兴致地指认,哪只是妈妈,哪只是宝宝。六七只的时候,小宝就指着,说,这个爸爸,这个妈妈,而个头小点的就是姐姐和蛋蛋(小宝自己),还有多出来的,他就给安上姥爷姥姥的“头衔”。姥姥一听就笑了,是啊,野鸭也有自己的族谱,说不准哪只真的就是姥姥姥爷呢。
野鸭出现应该有三四年了。这窄窄的小河,没有固定的源头活水,哪会儿水浅了,就会从上游或小区的自来水补给些。这一片曾经是一大片芦苇荡,间生少许蒲苇。生活在芦苇荡里的野鸭,通体黝黑,翅上点缀一点白,鸭喙通红,体态优雅,时而在河面飞起,时而在水面上悠闲地散步觅食。密密的芦苇荡就是它们的家。野鸭咕咕的叫声衬托着河面的幽静。
前几天小区为了提升河边风景,把小河里去年的芦苇铲除,是想给新生命留有余地吧。干枯衰败的芦苇没了,小河显得干净了,而且更有风致,但少了些原始的韵味。清除芦苇的那些天,我们祖孙俩天天去河边看几个工人挖芦苇。零零散散的几只野鸭浮在河里,在空旷的河面上像漂泊的落叶。也不知它们将夜归何处。
昨天,小宝哭着不让妈妈上班,哭喊着:“妈妈木(没)!妈妈有!”姥姥的翻译是“妈妈走了,妈妈快回来”。姥姥软硬兼施,使出浑身解数哄,不奏效。家里哄不好,就哄他去小河边玩吧,他最喜欢玩水。姥姥在楼下从一堆树枝中,挑了根长的给小宝。他如获至宝,拿着比他长两倍的树枝走在台阶上,如履平地。我们在水边石阶上坐下,小宝用树枝搅水,捞水草,小脸上挂着快活的笑。而一米开外,几只青蛙伏在河面上的水草上,呱呱叫个不停,腮还一叫一鼓。我往更远处的河中央看去,一个由枯蒲草搭就的窝进入我的眼帘。再一细看,窝里还有一只野鸭,通红的喙特别惹眼。我赶紧跟小宝说:“宝,你看,那个窝里有只野鸭,看它红红的嘴!”小宝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啊啊地叫喊。我让他小声些,别惊扰了野鸭。此时我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这个窝是自然生成,还是野鸭自己垒成的家?也许是芦苇荡里早已有之,铲芦苇的工人刻意留下?姥姥庆幸这个草窝的存在,有这草窝,野鸭就有栖身之所了。
今天我又带着小宝来到河边。天气晴而不热,用惠风和畅最为应景。清澈的蓝天上漂浮着轻盈的白云,这一美景都被朋友圈刷爆了。昨天看到那个野鸭窝后,我思来想去,就想知道那草窝的由来。此时,我再细看鸭窝,发现这草窝搭在一棵最高挺的蒲苇上,旁边还有几棵新生的细小芦苇。一阵清风掠过,其中一根就东倒西歪,一只麻雀飞来暂停,靠它落下脚,可它差点倒伏到水里;当麻雀一跃而起,它竟也倏地挺起。窝里的野鸭依然故我,还趴在那儿。远处又一只野鸭慢慢游过来,嘴里还衔着一小截枯败的蒲苇。它游到草窝跟前,放下那节蒲苇,又游走了。它游到靠近岸边的地方,从破败的蒲苇丛里又衔起一根游回窝来,放下蒲苇。猛然间,我想到“常衔西山之木石”填海的仙鸟精卫,“炼五彩石以补苍天”福佑社稷的女娲,不由得喟叹。而这时,守窝的那只野鸭像抱窝的母鸡那样拱起翅膀。由此,我才确定,趴在窝里的是鸭妈妈,在孵化宝宝呢,衔草筑窝的一定是鸭爸爸。这片水域只剩下这相依相守的一对,它们在共同孕育它们的下一代。我正感动之时,鸭爸爸又逆向而行,可能是为爱人觅食去了。一小会儿功夫,鸭爸爸又游过来,当它从窝的旁边经过,鸭妈妈从容地从窝里走下来,游向鸭爸爸,双双扑棱起翅膀,从水里捞起鱼虾之类的吃食。短暂的相会后,鸭妈妈又悠然地游回它们的窝,拱起翅膀,趴下身去。
更让我眼睛一湿的是草窝旁边高高竖起的一根细细的竹竿。它高出蒲苇很多,成为鸭窝的中流砥柱。最初没看清,还误认为是去年留下的芦苇,可能是工人铲除时残存的。再一细看,这比芦苇要粗得多,还有均匀的竹节。我想,这竹竿的主人,一定是怕这水渚一样的窝,在水里不稳固,随风飘摇,野鸭再次失去家。这个好心人有如此悲悯情怀,为几只野鸭费尽苦心。要知道,这鸭窝离岸可有好几米的距离呢。
幸福可爱的小生灵,你不要害怕失去家园,人的爱心就是你栖息的港湾。芦苇没了,蒲苇还在,蒲苇没了,荷还在,水还在,而且芦苇还会再生,蒲苇还会再长。鸭窝周围,荷叶已经渐次浮出水面,有的有巴掌大,平铺在水面上,还端着大大小小的晶莹的“钻石”;有的蜷曲着,像刚出生的宝宝还没伸展开腿脚。还有小小的蜻蜓作飞行状,我断定是羽翼乍干的蜻蜓宝宝,小得只剩下可爱和招人疼。它这儿一头那儿一头,貌似在水面点水,其实它是在嬉戏游玩呢。昨日鼓腮的青蛙已潜入水底,而蛙的聒噪声,此起彼伏,它们是在呼唤爱人,还是和宝宝呢喃?
一片小小的水域,竟能蓄起一个温暖的家园。这不清澈、不浩荡,甚至少有波纹的一湾春水,竟也孕育了诸多生命,孕育了大自然的盎然生机。
这时,投入玩水的小宝,也眯着眼迎着阳光,看向河面上空,激动地喊到:“姥姥!鸟!鸟!”那是从河彼岸振翅飞翔的两只长尾的鸟,越过河面飞到此岸的柳树上,叽叽喳喳地欢叫,像极了放学回家的孩子。
看着河面,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宝,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我没有能力给宝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能给到的只有爱,只有自由,只有书香和天性的释放。作为孩子,有一个栖息的窝,有一片恣意游弋的水域,足矣。
中国人崇尚“上善若水”,其实就是崇尚高尚的品格、博爱的精神,每个人既要有实在的家,又要有精神的家园,都需要涵煦春水一样的温情的滋润,终生享受梭罗笔下瓦尔登湖般大自然带来的诗意。
在阵阵蔷薇的花香和婉转的鸟鸣中,小宝一步一个台阶地先上了岸。姥姥故作虚弱,坐着不起。“宝,姥姥上不去了!”他毫不犹豫往下走两个台阶,侧着小身子,伸出小手,说:“救姥姥。”姥姥被小宝“拉”上去,姥姥抱起小宝,说:“我们回家喽!”
【作者简介】李玲(女),山东临沂第一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教三十余年,笔耕不辍,坚信“淡淡的日子,收集起来,就是浓浓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