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樱|我的母亲(三)

       我 的 母 亲(三)

                作者:咏樱

母亲乐善好施,喜欢帮助别人,她很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觉。母亲心灵手巧,会蒸年糕、包粽子、做霉豆腐,还会织毛衣,车衣服。每到过年节的时候,就会有邻居找上门:“老黄嫂,能帮我做一板霉豆腐吗?”或者是“老黄嫂,能帮我蒸一板年糕吗?”每当别人开口,母亲都会随口答应:“好啊,你把材料拿来,我帮你做。”平常的日子,则会有邻居找上门,请母亲帮忙缝补衣服或织毛衣,母亲总是一口应承,从不推脱。
70年代物质稀缺,碰到一些乞讨的人上门,母亲也从不呵斥,总是看看碗里还剩下一些什么菜饭,然后端起来倒在乞讨者的碗里。倒完了,她还总是感叹:“这些人真可怜,连个家都没有,到处流浪。”母亲心软,见不得人家遭灾遭难,一旦见到比她更苦的人,她总是叹息不已,她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遭灾了,有人帮就好,没人帮,可苦了,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你帮了人家,人家总会记得你的好。”母亲这种雪中送炭的言行深深感染了我,在我幼小的心里播撒下善良的种子,我现在会成为一个不斤斤计较、乐于助人的人,跟母亲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在我7、8岁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酒厂,我的父亲成为一名仓管员。父亲爱喝酒的习性就是那时养成的。母亲对父亲爱喝酒这件事颇为不满,因为父亲一旦喝醉,遭罪的就是母亲。父亲喝醉酒,有时会大吐,吐得床单都脏了;有时会手舞足蹈,说个不停。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骂:“看看你这副样子,自己难受不说,还要牵连我。每次让你少喝酒,就是不听。下次再喝醉,别回家,睡大马路去。”每次挨骂,父亲总会老实几天,可是过了这几天,他肚子里的酒虫又开始作怪,他经不起酒虫的搅扰,于是,又找他的朋友喝酒去了。喝醉回来,照样是一通骂,不过,骂归骂,母亲从未让父亲睡过大街。
母亲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她恨上某个人,也只是在嘴上恨,人家一旦落了难,找上门,她总是会出手相助。至于一些穷亲戚上门,她总不会让人家空了手回去。那时父亲在酒厂上班,厂里有发粮票、布票,我的婶婶或乡下的舅舅上门讨要布票、粮票,母亲总会匀出一些给他们。
我的外公有时也会上门,他来就是来找父亲喝酒,有时也找母亲要一些钱。母亲并不喜欢他,总觉得他好吃懒做,只顾自己,不会照顾子女。“要不是你外公耽误了我,我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也能读书上学,端铁饭碗,吃公家饭。”每次提到外公,母亲口中都是恨恨的。尽管如此,外公来到家里,母亲也不给他脸色看,还是照样上街,买来酒菜,招呼他吃喝。
搬到酒厂之后,刚好遇到棉纺厂招人,于是母亲进了棉纺厂。对于她的第一份工作,她呈现了极大的热情。她觉得自己终于也成了一个拿工资的人,这份自豪感让她显得声音很大,底气很足。先是在车间上班,车间灰尘大、噪音大。当时棉纺厂织布用的是有梭机器,工作环境差,车间噪音很大,高的时候有100分贝,八九十分贝是正常现象。我到过母亲的车间,只记得人跟人面对面讲话都听不见,母亲后来两耳的听力完全丧失,估计跟这个时候噪音对听力的损害也有关系。在车间干了一段时间,母亲对父亲说:“再这样下去,估计我的耳朵要聋了,要想办法换一个工种。”于是,母亲托了关系,终于如愿以偿,从车间调到食堂工作。
食堂的环境比车间好多了,煮菜烧饭对母亲来说是简单的事,这份工作唯一的缺点就是得早起。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父亲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然后带着我跑上几公里路,送母亲到厂里上班。我喜欢去母亲的食堂,食堂里有各种好吃的菜,还有馒头和包子,这些食物给童年的我带来很大的满足感。车间的工人到食堂打菜,都喜欢挤到母亲的窗口,因为,母亲人长得漂亮不说,而且待人好,打菜总比别人给得多。
相比于我的两个弟弟,我的幸福感来得更为强烈。因为我的是一个女孩,所以母亲和父亲给了我更多的疼爱。他们从不会因为我是女孩而歧视我,相反,他们总觉得男孩皮实,该打则打,该骂则骂;而女孩听话,犯了错,说几句就好。不过,我也很少犯错,倒是我的两个弟弟,喜欢逃学,经常被母亲用扫把打。母亲说:“扫把不硬,伤不到筋骨,只能伤到皮肉。”我的大弟性格倔强,每次被母亲打,他都咬着牙不吭一声。见到他这样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母亲就气不打一处来,边打还要边骂:“叫你 不认错,叫你逃学,下次再逃学,非把你的双腿打折了不可。”不过,骂归骂,打归打,大弟弟的腿始终没有被打折过。
作为一个极其敏感的女孩,我很早就了解了母亲的心思,她喜欢会读书的孩子。我想,我的勤奋和努力,大概也有想讨她的欢心的缘故。每次一回到家,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包,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做作业,做完作业,才去吃饭。母亲常常会教训两个弟弟:“你们该学学你们的姐姐,要是有她那样勤奋,你们将来也会有出息。”可是,这些话根本进不了弟弟的耳朵,他们的心早就被乡野的风吹野了,就像田野里的蒲公英,风一吹,就迫不及待地飞向遥远的地方。
除了喜欢做作业,我对文学还有着特别的热爱。但凡是有文字的书报,我都爱不释手。那时,家里买了一台收音机,每到中午十二点半,我都会打开收音机听长篇小说连播。母亲在旁边车缝纫机,也跟我一起听。对那些情节曲折的故事,她颇为热爱,我觉得她的身上也很有文艺细胞,如果童年有机会继续上学,估计她也能写一些抒情的文字出来。那时的长篇小说连播只有半个小时,听到收音机说“明天请继续收听”,我们才会恋恋不舍地关掉收音机。
每天中午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对我来说,是一天中最美好幸福的时光。每次的期待,都带着一种令人煎熬的甜蜜,就像青春期的我们,在初恋的时光中期待某个人的出现一样。
在母亲眼里乖巧听话的我,有一次,也被母亲狠狠地骂了。那次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个姓蔡的邻居大伯带着他的孩子去山上砍柴,他问:“小英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砍柴?山上有漂亮的小鸟,还有好吃的野果子,跟我们去吧。”我是一个贪吃的人,山上的野果对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架不住大伯口里的野果的诱惑,我跟着他和他的儿子一起上山了。大伯出于好心,特地帮我砍了一小捆柴,让我背回来。回到家,我放下柴火,就去做作业了。
母亲回到家,看到墙角放着的这一小捆新鲜的柴火,就问:“这柴是谁拿来的?”当时,我没觉得上山砍柴有什么不对,还想着母亲会因此表扬我,于是,我就第一个跳出来说:“是我跟蔡大伯上山砍的。”没想到,母亲的脸色马上变了,她大声地责骂道:'以后再不许跟谁上山砍柴,山上多危险啊,万一滚到山下怎么办?家里缺柴,父母会去砍,用不着你们去。记住,以后再也不许上山砍柴。”很少受到母亲责骂的我,除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除了不让我上山,母亲也绝不允许两个弟弟下河,一旦弟弟下河游泳或捉鱼捉虾回来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就会操起扫把打人,边打还会边骂:“你们不要命了?不知道河水会淹死人吗?下次还长不长记性?还敢不敢下河?”直到弟弟们说不敢了,她才会停下手里的扫把,边抹眼泪,边去生火做饭。
母亲怕我们这些孩子出事,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们上山下河,她自己则是啥都不怕,把自己当一个男人来使。每到夏天,母亲都要到河边钩芦苇做毛扫把,我们家用的毛扫把都是她用自己割来的芦苇扎的。割芦苇是一件辛苦活,手和脸被芦苇的叶子刮出道道不说,有时不小心人还会踏空摔跤,可是,这些困难丝毫不会让母亲产生知难而退的想法,相反,她的身上总是充满了迎难而上的勇气。

(图片来自网络)

个人简介:

咏樱,真名黄勇英,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福建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中国新归来诗人。现代诗歌文化艺术主编,诗意神州平台主编。已出版散文集《带爱上路》,诗集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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