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永待追忆》——李清照:此情无计可消除

有情之人,命运多艰。

情有温暖的亲情、至上的爱情、珍贵的友情。如果亲者已疏,爱者已仇,友者已敌,那当初的有绝对不如现在的无好。

李清照就是一个因情而娱、为情所伤、缘情自怒的奇女子。

李清照的少女时代围在身边的只有亲情、快乐和人所共企的娇宠。

宋神宗元丰七年,李清照出生于一个官宦人家。进士出身的父亲李格非在朝为官,位至礼部员外郎、提点京东路刑狱,以博学工文著称。李格非“以文章受知于苏轼”,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母亲王氏也是名门闺秀,知书善文。这样的环境对少女李清照而言,就是朝廷重臣子女也羡慕不已。官宦门第,府深院重;朝政家教,耳濡目染。良好的教育使李清照眼界高远,胸襟开阔,气质高贵。文学的启迪、艺术的熏陶、生活的感知,又使她心忧国事,不让须眉。对中国历史与传统文化的审美咀嚼,使这位待字闺中的少女心底藏美、脑海寓美、柔力驭美。

在落英缤纷、杂树生花的春天,天真烂漫的李清照以花的形象穿行在花的海洋,少女心中的春天比这如金的春光还要美妙。

在虫啼蛙鸣、流萤绕窗的夏夜,思绪满怀的李清照用智慧的双眼穿透深邃的夜空,反刍着历史的滋润和时间的浪花。

在天高云淡、层林尽染的秋林,写满了李清照向往与探求的足印,岁岁枯荣、生生不息的大地,以无私的奉献者唤醒奉献者的无私。

在雪花飞舞、红炉盈暖的冬日,李清照以探寻的双手翻捡着岁月的典籍,心有渴望,梦已放飞,春的气息永远浸润着少女的灵魂。

即使如此想象,我们也无法详解李清照的少女生活。

外美如花、内秀如兰、剑心竹节、侠肝义胆的李清照,虽身居深闺,但目及朝野,情寄苍生。

与李清照同时代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文潜诗名早盛,人物不凡。有诗感叹:“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摩苍崖。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目开。”唐朝开元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及其平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变,史家文人多有涉猎。唐代诗人元结凑趣写了名重一时的《大唐中兴颂》,并请大书法家颜真卿书刻石碑,被时人与后人称为“双绝”。张文潜的诗就是由此而来。深府千重风易进,短诗隔墙入闺耳。李清照心有戚戚,和诗一首: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五坊供俸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何为出战则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记文字。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心柔手软、待字闺中的李清照,指点历史要事,品评是非功过,慨叹世态炎凉,特别是非议荔枝尚鲜,妃子欢笑,战马早死,征战无力,人不以为耻而刻碑颂德,直令神鬼也愤愤不平。笔走龙蛇荡微澜,于无声处听惊雷。浪漫不让李太白,豪放能过辛弃疾。父亲李格非为之惊讶,文人骚客躁动不已。

才华作经、娇宠成纬的五彩缤纷的光环早早地就罩在少女李清照高昂的头上。

为人父母的李王二老,恐怕也不会预料到名垂青史的女儿让后人时时记起这功不可没的父母。

绕膝的娇女转眼已经长大,依依亲情已然成为美好的记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何况是无忧无虑、充满向往的少女时代。

走出少女时代的李清照初为人夫,欢渡爱河,柔情蜜意。

李清照细心呵护的最初的爱情是刻骨铭心的。

翩翩少年赵明诚与李清照情投意合,共探文学高山,同赏琴棋书画,又双双潜心于金石研究。不须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旷世之爱心有灵犀,水到渠成。

经典的爱情少不了会意的传说。元伊世珍有卷趣记,说赵明诚少年时候,在朝为官的父亲将要为他择妇娶亲。赵明诚白日有梦,在梦中诵读一卷书,醒来后只清楚地记得三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父亲为赵明诚解梦说,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这就是说你将是词女之夫,你应该得到一个能文词的妇人。传说定然是好事者所为,如果赵与李没有令人羡慕的爱情,当然也不会有此美妙的传说。

花样年华,新婚燕尔,情真意切,恩爱有加。耳鬓厮磨,两心相守,情到深处,娇媚丛生。“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素面敢朝春时枝,巧手《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教郎比比看。

陆游与唐婉的情天恨海托起了凄凉万世的《钗头凤》,爱仍在,心共想,藕虽断,丝却连,沈园非复,去意徘徊,伤心桥下,春波幽绿,惊鸿照影,物是人非。李清照却是将爱情的美妙与情趣欢心地铺展,尽情享受这爱的甜蜜。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节。”“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聚时不知离别近,别时方知聚时难,爱是愁的酵母,愁是爱的衍生。“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深秋觅美景,传世《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繁花自飘零,弱水径向流。因爱而思之情当无计消除,因情而愤之爱却无法修复。

金人狂飚南下,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灰飞烟灭,南宋危在旦夕。对李清照而言,真堪为国破山河碎,家徙爱情泯。国耻之上,又蒙家羞。在青州的爱巢已温情不再,相爱至深的人却情同陌路。南渡第二年,赵明诚在京城建康知府任上,城内发生叛乱,赵明诚贪安苟且,偷下城墙,悄然出逃。堂堂男儿临阵脱逃被朝廷撤职查办,柔弱女子大节大义遭耻辱心下惭愧。往昔之爱已定格为记忆,鱼水之欢早已成明日黄花。夫妇二人溯长江而上向江西流亡,当行至乌镇时,李清照面对项羽兵败自刎、霸王别姬之处,身临其境,心潮起伏,宽阔的江面可以极目远眺,滔滔的江水激荡人的心灵。心已疲惫,口干舌燥,金石之声与千古绝唱却从心底迸发,绝口而出: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既寄国恨,又融家羞的诗句,令赵明诚沉沉自悔,深深自责。第二年,赵明诚应诏回京复职,接着就急病而亡。

无家可依、切肤之痛的愁,活生生地替代了有肩可靠、沁人心脾的爱。

刻骨铭心的爱情已随风而去,烟消云散,悲惨的爱情却随之而来。

形单影只、行无定所、身心憔悴的李清照,第一次将心撕裂,嫁给了张汝舟。这个道貌岸然的张汝舟,以娶李清照为妻来满足个人的极度虚荣,贪图其收藏的文物。开始时,君子之行还彬彬有礼,但很快,小人之心便原形毕露。他想独占李清照身边尚存的视之如命的文物,遭到断然拒绝。心狠手辣的张汝舟恼羞成怒,对李清照拳打脚踢,大打出手。

把独立人格看作比生命还要珍贵的李清照,铁下心来要与张汝舟离婚,毅然走上了封建社会女人万般无奈的绝路。她要告发大逆不道的张汝舟的欺君之罪。面对才色俱佳、名重一时的李清照,得意忘形的张汝舟将自己在科举考试中作弊过关的丑事抖出来炫耀。

这是一条不是出路的出路。按照大宋法律,妻妾状告丈夫,不论青红皂白、对错输赢,都要无一例外地坐牢两年。牢狱之灾也比皮肉之苦和精神摧残让她容易接受。张汝舟被发配到柳州,李清照怅然入狱。写诗书词的双手伸向了冰凉的枷锁,人身的自由换来了人格的独立,忧国忧民的心灵象画眉鸟儿被圈在了铁笼里。

名震朝野的李清照的冤情引起了世人的关注,朝中的友人倾力相帮,九天后,李清照重新走回阳光下,身体自由了,心神却伤痕累累,凄惨无比。

再婚是不守妇道,离婚是重蹈覆辙,告夫是破釜沉舟,李清照面对着极度的歧视和巨大的压力。同样道貌岸然的封建史书的操刀者们也是众口一词,在肯定她的才华的同时,又都以“不终晚节”、“无检操”、“晚节流荡无归”的无耻之词而述,抗争被强压钳制,文明被野蛮摧残。

这个名为弱者的女人却以坚强不屈的形象屹立在历史的典籍中。

从定下鱼死网破的决心到出狱后的一身轻松,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却葬送了李清照的前半生,也注定了她后半生的悲惨结局。

在家难奔、无处安身的李清照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这个心有丧夫之痛的弱女子的逃亡,是追随着南渡之后自标“中兴之主”的高宗赵构的求降逃难的路线。这更让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李清照身心更劳、魂魄俱废。

这漫长的流徙山穷水尽,恰似一叶孤舟飘荡在波涛汹涌的大海。

21岁的新少主赵构从建康出逃,开始了十几年辗转流徙、东躲西藏的动荡岁月。幸扬州,转杭州,停江宁,复临安,下明州,到温州,进越州,复临安;再平江,还临安,又平江,回建康,逃临安。皇上逃命要紧,自有保其命的群臣与军兵。李清照却是孤寡之人,舍不得丢掉与赵明诚竭心搜集的书籍文物,苦苦支撑,疲于奔命。《金石录》还没有完成,文物要呈送给朝廷,这一精神寄托在延续着她的生命。然而,当她从衢州到越州时,她寄存在洪州的两万卷书和两千张金石拓片被金兵焚掠一空,半生心血废于一旦。在越州,她随身携带的五大箱文物又被贼人破墙盗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李清照,望着龙威仍存,龙旗招展,不失皇格的龙舟驶进了茫茫的大海,双眼艰涩,泪往心去,无法流出。

避难温州,泪难畅流,力难擎国,只剩得词兴犹勃,调寄《添字采桑子》: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卷舒有余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金人再侵,赵构又逃。李清照第二次逃亡到金华。国运维艰,恨海愁山。双溪名胜心难动,无意出游词又新: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双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金华有名楼一座,文人骚客每每登临会意。心神不宁的李清照在此避难,登楼遥望半壁江山,临风怅发无限感慨: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似岳飞怒书“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似宗泽临死拥被大呼“过河!过河!”,像韩世忠大战黄天荡,似陆游策马蒙军战营,象辛弃疾只身入虎穴擒贼,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清照胸中有百万雄兵,诗里藏千年忧患。旧时的家愁、情愁已然忘却于九霄云外,眼前的国愁、民愁怎会游离在梦醒梦深?

1133年,太上皇高宗忽然想到派人到金国探视徽钦二帝,顺便打探求和之意。入虎狼之域,性命不保,无人敢应。大臣韩肖胄自告奋勇,愿当此险。忧国忧民的李清照,将满腔愁绪化作冲天豪情,慨然作长诗相赠。“愿奉天地灵,愿奉宗庙威。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脱衣已被汉恩暖,离歌不道易水寒。”“子孙南渡今几年,飘零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捧土。”当时贫病交加、身心憔悴、寡居伤神的李清照居危怅号,心患齐天。可怜南宋只剩这病弱女子敢担风雨,哪会有不亡之理?

“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将相过淮水。”君不为君,相非贤相,将难成将。“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李清照情牵天危,心忧国亡。

因爱生情、因离生怨、为势所迫、为情所伤的李清照,将男欢女爱、离情别绪、国恨家仇凝结成怅诗愁词。

通书画善属文,多才多艺的李清照精工诗词,以词擅长,被尊为南宋婉约派宗主。前期的诗文,或议史事,或论文艺,题材广泛,她的《词论》强调音律和典雅。少时词作多写自然风光景物和个人的离愁,情怀悠闲,其乐融融,并极其大胆地表达出自己对美好爱情生活的渴望,给传统的伦理规范以强烈的冲击。无怪乎王灼在《碧鸡漫志》中评论说:“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也。”这自然是一家之言。

国破家亡的现实和凄凉悲惨的个人境遇,使李清照陷入极度痛苦之中,以词来抒发伤时忆旧、怀乡悼亡的感情,风格由清丽、缠绵转为深沉、悲壮,从清俊、旷逸变为怆凉、沉郁。“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的忘乡定醉,“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的梦寻归途,“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的生活追思,“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盖世感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愤情忧况,“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的自哀自伤,都使人能切切地感受到她那情别常人、忧异他者的浓重愁思。

郑振铎在《中国文学史》中评价李清照说:“她是独创一格的,她是独立于一群词人之中的。她不受别的词人的什么影响,别的词人也似乎受不到她的影响。她是太高绝一时了,庸才的作家是绝不能追得上的。无数的词人诗人,写着无数的离情闺怨的诗词;他们一大半是代女主人翁立言的,这一切的诗词,在清照之前,直如粪土似的无可评价。”

李清照的词以其高度的艺术成就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后世论者将她推为宋代“婉约派”词家的宗主,这也是无人能及的。长于抒情、巧于构思的李清照独辟蹊径,突破了词的传统表现手法,并精于选取生活片段填入词中,具体而细致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武陵春》细写满腔的愁思,《永遇乐》将抽象的内心活动形象化,《一剪梅》委婉、含蓄、自然地述说相思,都毫无矫揉造作之态。优美、精巧而不刻意雕琢的词的语言尤具特色。以“宠柳娇花”、“绿肥红瘦”写花树,以“浓烟暗雨”、“风柔日薄”写天气,以“黄花瘦”拟人,手法新颖,意境清丽,表现出遣词造句的独创性。

李清照留给后人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李清照的一生是寻觅的一生。

少女朝代的李清照在历史的长河和文化的长廊中寻觅,探求思考,汲取营养。

青春时代的李清照寻觅心底的情,渴求的爱。

新婚的李清照寻觅一生的寄托。

一曲《醉花阴》,赢得满堂彩。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收到这首词的赵明诚叹赏不已,自愧不如,竟冥思苦想,闭门谢客,三天三夜得词五十阕,并将李清照的也夹在其中,拿给朋友陆德夫看。陆德夫赏玩了半天说:“只三句绝佳。”赵明诚急不可耐,忙问是哪三句。陆德夫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不写思亲写失眠,愁使夜消;西风销魂,人如花瘦。这正如唐司空图所议诗品之含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及,若不堪忧。”从宋无名氏之句“人与绿杨俱瘦”洒然脱出的“人比黄花瘦”显然是一种创造性的发展。

再婚时的李清照寻觅终身的依靠。

流离失所时的李清照寻觅家的温馨和国的安康。

李清照终生的寻觅沉浸在词、诗与文的世界里。从长歌当哭的《声声慢》可以窥见一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抵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生寻觅一生愁,寻寻觅觅怅空手。

而步入老年的李清照志在寻觅传人,意将终生的收获和一生的感悟传至后人。

这一寻觅却是她一生寻觅的最不成功的之一。

“病起萧萧两鬓华”、“枕上诗书闲处好”的李清照国事难问,家事愁忆,秋风扫黄叶,门庭藏孤寂。她的一位孙姓朋友有一小女,渐入暮年的李清照没有一儿半女,就对小女孩说愿将平生所学相授。刚满十岁的孩子脱口说道:“才藻非女子事也。”学富五车、词动京华、著书立说、传道授业的李清照,没有被接踵而至的灾难所击倒,这无忌童言不正印证了她一生报国无门、情难在寄、学无所传的悲惨结局吗?

她真的无话可说了。心神俱焚的李清照实在无法怨恨这个小小的女孩,即使是言如利剑,直指心底。如果李清照的在天之灵得知盛名如陆游者在为这孙姓女子写墓志铭时也认为这句话说得好,她宁肯灵魂不升天,身再下地狱。

一生寻觅、终生求美的李清照,将身致残,把心撕碎,铸就无穷的美留给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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