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教师

我跟王君初次相识,是在学校西边的一方小小的池塘边。那一阵,不知是哪位老师找来了一根鱼竿,在这方池塘里钓得了一条鳊鱼,从此,不少老师一有时间就会过来挥杆。而那天,站在河边垂钓的是我。记得王君打了一柄阳伞,站在我南边的位置上看我垂钓,不时提醒我鱼咬钩了、该提杆了。我与他一番交流之后才知道,他是刚来学校的代课教师。因为孙君走了,学校音乐课无人上,所以,找来了他。不数日,垂钓被校长叫停了,但我与王君多年的交往开始了。
王君懂一点音乐——他从前在公社宣传队呆过,会吹笛子,会弹风琴。此外,他写得一手的好字,这可以让他同时兼任学校的刻写:那时候,还没有电脑,小学校也没有打字机,出练习题、试卷等,都需要先用钢板刻写而后油印加以解决。王君属于非常喜欢也善于交际的那种人,跟什么人都能搭上几句,与几任校长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跟顾君。在顾君调离学校,高升到某普通高中学校任校长的时候,他还和我一起去看过他。
那时候的柴湾中学,10多个教师,根据关系的亲疏,自然形成了几个小圈子:李亚平夫妇、耿君是一个,徐君、孙君是一个,陈新、徐忠山是一个,后来的方君、陈玉明也是一个。而我跟王君往来多一些,但他每天回家,较少在一起吃喝玩牌,所以,还算不上圈子。
王君跟同在公社宣传队的一个叫吴亚鸾的姑娘一度走得很近,有谈情说爱的意思。那姑娘看得出不只长得漂亮,也很机灵。但是,王君的家里却坚决反对。他父亲有一天还特地跑到学校跟我谈这件事,要我帮助他做工作。他的理由大致是,这姑娘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后来两人的关系吹了。吴亚鸾后来的生活道路相当坎坷,最后的归宿不得而知。
王君最后谈的女朋友是我哥哥的同学,来我们这里担任水产养殖班的专业课教学的陈君介绍的,这个姑娘是他妻子厂里的同事,就长相来说与吴亚鸾差多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她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她是定量户口。
让人非常感叹的是,两年前我再次遇到王君的父亲的时候,他居然一点不记得我了!让人有些遗憾的是,30年后,一次我专程去看望王君的父亲,可他居然认不出我来了,即便是我提醒他当年我还帮他刻过一方私章,以及应他要求帮他劝阻过王君与吴亚鸾的恋爱,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现如今专打老年人歪主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致他们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了!可在我看来,他无需如此谨慎:我并没有向他提出“借钱”一类的要求,相反,我还送了一提香蕉给他——世界上有这样的骗子吗?
1984年的夏天,王君参加合同教师资格考试,在我秀水港的老家住了大约半个月时间。我为他提供了食宿,并为他提供了辅导。后来我才知道,我父母他们对我这一做法是有看法的:因为虽然这一段时间家中的中菜蔬多是我采买,但毕竟这时候吃粮还需计划,我又没有计划到家。当然,再过了若干年我回头看这件事,也必须承认,那时的我太单纯与天真了——朋友往来也需各自把握分寸,切莫过度。
这一年,王君顺利地通过了合同教师资格考试。
在我与王君相处的过程中,有件事让我非常疑惑:有一年王君去上海他亲戚家,我请他代买皮鞋,结果皮鞋没买到也罢,而他竟然忘了把代买皮鞋的钱及时退我。我开始之时不好意思索要,后来还是在我的女朋友的鼓动下,终于开的口。还好,我开口了,王君没有打顿,很快就还了我。多少钱?25元。这笔钱在今天微不足道,可你知道吗,在当年,它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王君在我离开柴湾中学之后不久也离开了学校,进了工厂。这家工厂与我所住的税务所的宿舍楼相距不远。此后,他到我们家来过两三次,捎过青蚕豆给我,但我都不在家——也幸好我不在家。这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而我听说,柴湾中学另两位性质与他完全相同的合同教师,后来逮着了政策变化,转成了公办教师。——同样都曾经是合同教师,就因为各自的选择不同,政策的变化,后来的生活道路和结果截然不同。比如说,就养老金这一块来说,两者可能相差一到两倍。
大概在3年前,有一次我在一家银行门前看到过戴着墨镜,骑着摩托车的王君,但我没有与他主动招呼。如今的我,希望生活更加单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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