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1】京戏的味道(安志强)
京戏有味道?当然。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有“回味”这个词儿?生活是能够回味的,是吧?京戏也有回味。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小时候,家里有个留声机,有好多唱片,我可以随意放唱片听。其中有不少那时的流行歌曲,什么“三轮车上的小姐真美丽”“自从嫁了你,幸福都送完”之类的,都是姑姑们听的,和我没关系。
好玩儿的是京戏(那时候都叫京戏。京剧是后来的称呼,又称国剧,这样称呼好像是身价抬高了?)唱片。说话怎么还有这么说的?“依我之见,去到前村,请上三老四少,同展同看!”“此
话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啊!狠心的夫哇!手指西凉高声骂……”那段对话,似唱非唱,似说非说,说完了“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声调又是那么地好听。那唱片上写的是《武家坡》三个字。《武家坡》的唱片大概有三四张,什么“一马离了西凉界”“八月十五月光明”“提起当年泪不干”,等等。听的次数多了,《武家坡》里的事儿就了解得差不多了。觉得薛平贵这个人很不地道。可整个故事听完,还觉得挺悲凉的。《武家坡》灌的是谁的唱片,我没有印象,后来猜测,大概是尚小云和王少楼的唱片。
还有两张印象深刻的唱片,一是《珠帘寨》,一是《洪洋洞》,两张都是余叔岩的唱片。为什么余叔岩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呢?那是因为我父亲安建章,字叔文,其中有个“叔”字。联想记忆法(这不是学的,每个人生来懂事时天生就有这种记忆的方法)让我记住了余叔岩的名字。《珠帘寨》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几句“哗啦啦”打鼓的声音,生活的常识告诉我们,击鼓的声音是“咚咚咚”,怎么会是“哗啦啦”呢?可余叔岩就是“哗啦啦”——“哗啦啦打罢了头通鼓,关二爷提刀跨雕鞍。哗啦啦打罢了二通鼓,人又精神马又欢。哗啦啦打罢了三通鼓,蔡阳的人头落在马前。”
那时候,就那么听下去了,听得有滋有味儿,似乎听出了一股气势,听到了战鼓雷鸣,战马嘶叫,还有那交战双方的怒吼,猎猎战旗的呼啸,直到蔡阳的人头落地。心里那个痛快呀,难以言表。为什么痛快?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三国演义》中刘关张的故事,金兰弟兄,生不同生,死要同死。关公身在曹营心在汉,上马金,下马银,美女十名,难动我心。灞桥挑袍,过五关,斩六将,至终徐州弟兄团圆。这“弟兄团圆”四个字似乎全寄托在那一声高于一声的“哗啦啦”之中了。叫人怎不欢畅!《洪洋洞》唱的是“叹杨家投宋主心血用尽”。那时候不知道有什么板式,只觉得这段唱腔唱得比《珠帘寨》慢,慢多了,四句唱灌了一面唱片。杨家将的故事家喻户晓,从杨继业到杨宗保,一家几代受了不少委屈,却始终不渝地忠心保国。从小至今,我始终为杨家抱不平。那段唱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真可叹焦孟将命丧番营”唱句,那个“番营”的“番”字,在高处拉得很长,末了,还努了努劲儿,似乎要再往上扬,可一下子却落了下来,几个迂曲,落到了低处。按说是很凄凉的,可唱得却很美。
当然,还有杨小楼的“保镖路过马郎关”(《连环套》),梅兰芳的《贵妃醉酒》,马连良的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甘露寺》),余叔岩的“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空城计》)、“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捉放曹》),高庆奎的“父子们在宫院伤心落泪”(《逍遥津》),程砚秋的“儿的父去投军无音信”(《汾河湾》),等等,这里面都有故事。不一一赘述。
总之,小时候听京戏的唱片,感觉味道很美,很新奇,连哭,甚至连快要死了,都那么美。还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大概古人的喜怒哀乐都是那样的味道。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古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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