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还是害怕：关于问题学生的再思考
年轻的L老师：
你好！最近有些忙，很久没有留意自己的邮箱了。刚刚因为要给朋友写一封邮件，因此而读到了你的留言。很抱歉，回复的有些晚。现在开始回答你的问题。
在留言中，你说在面对班级里的问题学生上感到很纠结：一方面，师德和理性告诉自己要去爱那些问题学生，因为他们也是班级里的一员，同样有资格享受自己的爱和善意；另一方面，在情感和行动上自己却无法真的去爱他们，甚至很讨厌、很排斥他们。为此，你感到很痛苦，希望我能够给出一些“良策”，让你喜欢上问题学生，至少让自己不要再去讨厌他们。
读到这里，我很是为你感到高兴，因为你还为此而纠结，还希望自己能够去喜欢问题学生。就这一点来说，你比当下的很多优秀教师都要优秀。在日常的生活中，我接触过很多体制下的所谓优秀教师，一言一行中，他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问题学生的厌恶，甚至会把如何排挤走问题学生当作班级管理的特色经验——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存在问题，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去善待问题学生。所以，你是我所钦佩的，也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年轻教师。也正因此，我更愿意和你就这个问题做深入的交流。
其实，要想去除掉你内心里对问题学生的讨厌，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讨厌班级里的问题学生，然后才会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与对策。为了找到“讨厌”的本质，我想先做一个假设：如果这个问题学生不是你的班级的学生，你还会讨厌他们吗？
就这个问题，我在给老师们讲课的时候经常拿出来提问。通常来说，我会问他们两个问题：一个是，如果你的班里有一个学生经常迟到，从不按时完成作业，上课喜欢故意捣乱，时不时地还会打架斗殴，你会不会讨厌他？90%以上的老师都会说讨厌他。另一个问题是，假如这个问题学生不是你的学生，你还会讨厌他吗？同样有90%以上的老师会说不讨厌他。那么，问题就来了，同样一个问题学生，在你的班级里，是你的学生，你就讨厌他。不在你的班级里，不是你的学生，你就不讨厌他，这说明什么呢？
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就是，我们所以为的讨厌，本质上不是讨厌，而是害怕。也就是说，当我们班里有一个问题学生时，我们总是害怕他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和坏的结果。你看，本来你的教学成绩很好，可以拿到年级第一名，因为某某学生总是考不及格，你也就始终无缘“年级第一”；本来你们班的量化积分一路领先，班级流动红旗唾手可得，可是因为某某同学与别人打架被扣掉20分，导致班级积分一下子降为倒数第一……如此种种，这些问题学生似乎是专门为破坏你的“第一”而来，令你经常会神经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弄出一些别样的动静，影响到你的班级声誉，影响到你的教学成绩。
我们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因为，我们每一个教师都会自带职业荣誉感，一旦踏上讲台，我们都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教师——没有人会从一开始就自甘落后、自愿堕落。而这些问题学生的出现，恰恰会成为你走向优秀的绊脚石、障碍物，让你的荣誉丢失，脸面丧尽。于是，我们就会害怕，害怕遇到他们，害怕成为他们的老师。现在想想，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实事求是地回答，应该有。你看，这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以为的“讨厌”竟然是“害怕”。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丢掉这份害怕？害怕的消失无外乎两个路径，一是去掉让我们害怕的物体，二是改变我们对害怕的认知。比如说，你要是害怕黑夜，可以用灯光消灭掉黑暗，也可以把自己的胆量修炼到超越黑暗。对待问题学生也是如此，比较简单的做法就是把问题学生从自己的班级里挤走，这是教育实践中最常见的做法，违规违法但简单实用，并且立竿见影。另外一种做法就是改变我们对问题学生的观念，改变我们对荣誉、对教育、对成功的理解，这种做法难度很大，需要我们有教育情怀和不计利益得失的胸怀。
具体来说，就是要弄清楚我们教学生的目的是什么？是把学生当成证明自己能力的工具？还是为了让学生得到更适合的成长？我经常和青年教师探讨这样一个话题：一个学生考了59分，很多老师会千方百计从试卷卷面上找到1分，让分数变成60分，那么这1分到底对谁有用？很明显，找到的这1分于学生而言不会具有什么作用，无论是标成59还是60，他的能力不会因此而改变。但是，这1分的确对教师有用，它可以让不及格变成及格，教师的教学成绩就会少一个不及格且多了一个及格，自然就提高了及格率，也就提高了教学成绩。我希望的是，透过这样一件小事，让我们明了有些教师的教学观：学生的成绩高低，决定了教师的能力高低，也决定着教师的利益得失
在这样的认知下，教师的实践和行为就容易把学生看成是帮助自己成功的棋子，也就更加关注学生的存在能不能为自己赢得好处，能不能带来对自己有益的帮助。如此，一旦有问题学生闯入自己的生活，自然就会害怕，就会讨厌，甚至“拳脚相加”。相反地，如果教师能够将教育理解成是在帮助学生成长，而不是帮助自己收获，时时关注的是自己可以给学生带来怎样的有效教育，那些害怕与讨厌就都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改变自己对问题学生的认知，把他们看成是更需要我们关心和帮助的人；改变自己对成功的理解，把能够带给学生更多的帮助，能够带给学生更加适合他们的教育，能够改变学生人生的现实困窘当作自己的荣耀，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我想，当你真的能够不带私利地去做教师，就不会因为学生影响了你的进步而勃然大怒，也就不会再对问题学生另眼相看、嫌弃鄙夷。那个时候，你就真的成了优秀教师，的的确确、真真正正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