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之于我,就像是空气和水一样。自从我有意识开始,每一天都在跟书打交道,只不过在婴儿、儿童时,是成年人把书里的东西讲给我,长大以后我自己能看书了,就摆脱了别人的帮助。我自己看书时,书就与我的生命联系在一起。
很多人把读书变成了一个很急功近利的事情,比如说要考职称、考硕士、考博士,或者说考一个别的什么东西,然后才去读书。
这种读书和我今天要讲的读书不一样。我现在读书的心境,相当于吃饭、呼吸、睡觉,每天都会发生,但是并不惊异。它对人的滋养就是让你活着,让你活得健康,而不是说马上解决一个急事。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我意识到书对我生命的重要,大概是我在初二的时候。
我一个同学的父亲是一个中学校长,同学告诉我他们家有很多书。有一次我去他们家,趁他爸不在,他把柜子打开,我们从里边拿出书来看。有线装的,还有很多当时的禁书,我就觉得好奇怪。
正在这个时候他爸爸回来了。那时候房子很小,他爸爸一进来就看见两小孩在翻书,就瞪眼。我当时好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结果他爸爸过来看了一下,我刚好拿着一本历史书,他说,「你喜欢看这样的书?」
我只能说,「我喜欢。」
他说,「这是对的,历史是望远镜,你要看历史的书。它能让你从现在看到未来,很遥远,你会变得很深刻。」
后来他还说,「如果读了历史你还想不明白,你可以看哲学书。历史解决深度,哲学解决宽度,宽度就是把所有的事情抽象起来看。」
他三言两语说完,我当时半懂不懂,但我记住了他说的话,记住了历史和哲学很重要。
从那以后,我在业余看书的时候,就特别专注于看历史和哲学,慢慢地就变成了爱好,变成了习惯。我就觉得,这改变了我的人生。
如果当时校长进门时我拿着一本物理书,他跟我说物理很重要,没准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理工男了,这是很有可能的。
另外,读书确实也养活了我。大家都知道,我读的文科,多读书有助于考试,那就等于是让我有了就业的机会。我读什么书就干什么活,然后养活了自己。所以读书和人生的关系就是读书改变自己,让自己成长,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不是读的经济学、政治学、法律这些,我创业之前可能就不会从事研究工作,当然后来做企业也可能不会有那样的思考。
宋版《史记》
对我们而言,书变得越来越寻常。我前一段时间在重新看《史记》,突然有一个念头:这是两千年前写的书,五十多万字,写在竹简上。两千年前,没有电灯,更没有电脑,只有毛笔和竹简,他是怎么写的,怎么就会写出这么好的书?那个年月,书对于人来说,是个太重要,太不容易的事。可是现在,书太多,太容易了。甚至我们能看到各种类似于书的图画、视频等等记载和传达信息的东西。这些东西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于是,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选择。而我看古书,很有意思,比如一本《道德经》,到今天几百上千个人在注解这一本书。现在的书不会了,写书太容易了。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写书不容易,像《道德经》这样的书,后来人要校对文本,或者流传过程中文字有些时候刻错了,印错了,然后不同的人理解出现很大的差距,所以围绕一本书,有很多人在完善。《论语》也是这样。但是,今天不这样了。当然,读书也会有很多跟书有关系的人。今天我们跟书打交道,已经变成了跟人打交道的另一个说法而已。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他身上都凝聚了很多书的信息、书的符号和书带给他的改变。我跟人交谈实际上跟读书一样,所以过去有一句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有一句话叫「与名人谈」,就是要和牛逼的人聊天儿,牛逼的人把很多书的精华都集中在了身上。跟这些牛逼的人交谈就跟看书一样。所以今天看书的意义已经是很广泛的意义,不是很狭隘的意义。正因为这样,在风马牛书房,我就特别邀请了一些朋友,一起来借「书」这个话题,来聊聊天,来讲一些有趣的观察。我特别喜欢「观察」这个词,每个人眼睛里看到的世界不一样,讲述的就不一样。我最近把眼镜摘了,做了一个小手术,近视、散光、老花都没有了,不用戴眼镜了,但这个眼镜我已经戴了四十多年,我从初中一直到现在。现在居然给摘了,医生告诉我,「这样以后你看见的世界会非常美丽。」他说,「你现在看到的世界是十五到二十岁时看到的世界,色彩的饱和度、明亮度和洁净度都是十五到二十岁的眼睛所看到的那样。从那个时候到现在,这四十年你眼里看到的太多东西,蒙进了灰尘,让你看到了世界的很多不美好。这个就让你看到了美好。」这给我一个启发,那就是世界到底怎么样,一个是取决于世界本身,一个取决于眼睛。我的眼睛改变了,我眼里的世界也改变了。书也是我们的眼睛。读不同的书,就是在不断改变我们不同的眼睛,让我们看到的世界不一样。我找来不同的朋友,他们也读不同的书,他们的眼睛也不断在发生变化。这个世界就会被多种角度来观察,于是这个世界更加真实,更加丰富,更加有意思。所以我请一些朋友来,王石、周航、俞敏洪、杨立华、傅盛、洪晃、管清友、杨天南,大家一块来聊聊读书。我自己特别想聊的书,我觉得跟我最近看书的习惯有关。我常常从手边拿起来看的,有三个方面的书。一是看起来挺怪但跟当下有关系的书。比如有一段时间在讲「厕所革命」,我就去找一些跟厕所有关的书来看看,去了解厕所的故事,比如手纸是怎么发明的?我觉得这些挺有意思。然后会联想到现在,对当下的事会有一些启发。这一类书都是和当下的一些新的要解决的问题有关,但在讲一些历史上与之相关的事儿。还比如最近很多网友都在聊 H&M 的事,聊棉花的事,我就会找来「内衣的历史」、「棉花的历史」来看看。从犄角旮旯里去发掘一些观察今天的视角,这是很好玩的事。第二是朋友给我的书。经常会有朋友给我书,比如手头有一本《老子通释》,这是余秋雨先生最近给我的一本书。我觉得这也挺好,看老朋友的新书,其实有一种别样的感受,会大概看到朋友的状态。比如说余先生,我知道他基本上是处在一种闭门谢客的状态,花了很大的精力来做学问做研究,所以看到这么厚的一本书时,我就仿佛看见他伏案著书的画面。我知道他每天都睡得非常晚,每天很认真地来做这些事情。看到他的新书,我就会想到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时候,他那种畅达、开阔,以及睿智。所以看老朋友的书就像喝老酒,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如饮甘霖,这是一种特别有意思的事。我发现我们讨论房地产的时候,人很多,但是真正看过跟房地产有关的书的企业家、企业从业人员,其实并不多。比如有一本美国人写的书,专门讲「买房子,还是买股票?」特别直接的一个题目,他研究了一百多年的市场博弈和财富的积累过程,以及投资者的经验,最后写了一本书。还有一本特别有意思的书。为什么会有楼花,怎么会有炒楼这个事儿?于是冯邦彦写了《香港地产业百年》。我们内陆的房地产和香港房地产的经历的过程是一样的。我觉得,这些书对我们理解当下的住宅体制、政策、房价、生活、选择,都挺有帮助。总结起来,我想在风马牛书房来跟大家做一个分享和交流的,就是这三类书。
书房之于我,其实就是一个空间。它和古代的书房不一样,古代的书房是居所或者是家里边的一个相对正式的办公场所。经常都是来客人说要辟室秘谈,其实就是到书房去谈,它是在家里边办公的地方。当然后来书房的概念不断地变化,也可能是私人博物馆或者私人待客的地方。我现在觉得,我这个书房实际上是又办公,又待客的地方,反正是一个开放的地方。另外,我也很愿意在书房跟人聊天。我觉得有这么多智者,有这么多没说话的明白人陪着我们,聊天会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