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新《倚天屠龙记》,我想说的是这些……
文/诗来
没记错的话,蒋家骏导演的版本已经是《倚天屠龙记》第8次翻拍了。
在金庸小说里,我对《倚天屠龙记》研究最多、着墨最多,以至于我现在还清楚记得高二时看陈墨先生点评本的《倚天屠龙记》。这个版本是繁体字竖着印的,这是金庸小说最经典的版本,没有之一。
《倚天》在金庸小说里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这点是几乎没有疑义的。《倚天》是金庸笔下最不像武侠小说的武侠小说,相较起来,《鹿鼎记》中武侠小说的色彩比《倚天》更浓厚。
为何呢?因为整部《倚天》,讲的都是一个情字。这在金书中是不多见的,你可能会问:不对吧?《天龙八部》里面段誉不是整天黏着王姑娘吗?《鹿鼎记》里面韦爵爷不是很会泡妞吗?《笑傲江湖》里面令狐冲不是也为情所困吗?金庸小说里描写感情戏的场面不是很多很多吗……
但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他书里的那些感情戏,都称不上真正的感情。别说爱情了,连友情的基础都很脆弱。原因在于:不是金老爷子不善于写爱情,而是金庸小说里其他那些主角,从性格上就不是适合谈情说爱的人。
只有张无忌除外。
有两种男人最不会也最不适合谈恋爱:一种是从小就很少接触女生的;另一种是从小就接触过太多女生的。
出身于扬州丽春院的韦小宝,从小就在女人堆里长大。对他来说,感情既是逢场作戏,也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如果不善于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他们家的生意就没法做,生意做不下去,没有任何一技之长的韦春花就无法把韦小宝拉扯大,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故事。
多读几遍《鹿鼎记》,你会发现,韦小宝对他那7个老婆的感情,还没他对“小玄子”康熙皇帝的友情深厚。或者说,自始至终,韦小宝和他那7个老婆之间,只有友情而没有爱情。只不过,韦小宝以及他的7个老婆都不具备分辨友情和爱情的能力,把“友情”错当成了“爱情”而又浑然不觉。
至于段誉,作为一个不愿意学武而“离家出走”的少年(段誉出场时只有19岁),外界的一切事物他都感到很新鲜,包括王姑娘。段誉对王语嫣,与其说爱慕,不是说是这种新鲜感把他吸引住了。所以,一旦这种新鲜感渐渐稀薄,段誉对王姑娘的感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淡。
张无忌和他们都不同。张无忌原本应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孩子。他亲眼目睹了父母的离世,自幼又中了“玄冥神掌”的阴毒,能否长大都成问题。
这样的环境,足以使他成为一个性情偏激的人。可张无忌的性格,在金庸笔下所有的男主角里,恰恰是性格最不偏激的。这正是张无忌的可贵之处。
作为“射雕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到了《倚天》时代,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名望已大不如前。在《倚天》里,金庸一反之前的习性,甚至把少林当作“反派”来描述。在整部《倚天》里,少林派都体现出了少见的愚蠢、自大、顽固和自私。就连最后出场的三位渡字辈的高僧也不免显得顽固而又迂腐。
这一方面是为了衬托武当,另一方面,也契合张无忌道家率真的性格。
整部《倚天》里,张无忌几乎一次也没有真正生过气;不,不如说,在金庸小说里,张无忌是唯一一个从未真正生过气的男主角。
且不说萧大王一生气就喝酒摔碗,然后与人“大战聚贤庄”;韦爵爷一生气就暗地里使出各种恶作剧,心里还骂爹骂娘……就连号称“性情中人”的令狐冲,在看到岳灵珊和林平之在雪地上秀恩爱时,也难免怒气上冲。且看《笑傲江湖》第28回《积雪》中的描写:
令狐冲慢慢走近,那汉子全身发抖,双膝一屈,跪倒在雪地之中。令狐冲怒道:“你辱我师妹,须饶你不得。”长剑指在他咽喉之上,心念一动,走近一步,低声问道:“写在雪人上的,是些甚么字?”那汉子颤声道:“是……是……'海枯……海枯……石烂,两……情……情不……不渝’。”自从世上有了“海枯石烂,两情不渝”这八个字以来,说得如此胆战心惊、丧魂落魄的,只怕这是破题儿第一遭了。令狐冲一呆,道:“嗯,是海枯石烂,两情不渝。”心头酸楚,长剑送出,刺入他咽喉。
在《笑傲江湖》里,除了这一次,令狐冲从来没有杀人杀得这么利索的。金老爷子用“心头酸楚,长剑送出,刺入他咽喉”,短短13个字,描绘出了令狐冲心头的怒气。这绝对不是“吃醋”那么简单,因为令狐冲心里早就放下了岳灵珊,而且眼前的任盈盈论出身、论武功、论外貌、论才情,哪一点也不比岳灵珊差。
令狐冲这次之所以将此人杀得如此利索,是因为他真的生气了。
而反观张无忌呢,如果说目睹父母双亡时,他还太小,还不知该表达愤怒,反而是殷素素的一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把他给整懵了;那即使在他长大后,他也从未展现出愤怒的神情。
甚至,即使当他看到周芷若和宋青书在一起时,他也没有生气。或许张无忌内心隐隐觉得这俩人在一起还不错吧,毕竟宋青书在武当派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
即使在被朱九真设计陷害,跌入山谷中时,他也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朱九真一家人之前收留过自己,自己受过人家的恩惠,如今设计陷害自己,虽然很遗憾,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的,对于不理想的事情,张无忌最多就是表示一下遗憾,从未真正生过气。
这正如:我很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没办法,我只能说很遗憾,再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无忌为何会形成这种性格呢?原因在于,张无忌是一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
世上有两种人最喜欢谈恋爱,一种是极其热爱生活的人,一种是极其不热爱生活的人。
对于极其热爱生活的人来说,他的兴趣爱好极度广泛,爱情只是一剂很好的调料,有了更好,没有也无所谓。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太多了,一辈子就算不睡觉都玩不过来,没有太多的时间谈恋爱;对于极其不热爱生活的人而言,除了谈恋爱,他几乎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知识面很窄,对啥都没兴趣)。即使在谈恋爱时,也往往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他们谈恋爱的动机,是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没事儿干了。
张无忌恰恰是一个兴趣爱好极度广泛的人。张无忌的武功既有道家太极拳,也有西域圣火令,既有至纯的内功九阳真经,也有至刚的外功七伤拳,既有可隔空伤人的龙爪手,也有能改变物体位置的乾坤大挪移心法。
如果不是一个兴趣爱好极其广泛的人, 不会同时学这么多不同类型的武功。正是由于兴趣广泛,所以张无忌即使在跌入山谷时,亦能苦中作乐。且看他在谷中吃饭的状态:
第二天早晨,一头兀鹰见地下的死人死狗,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圈子,便飞下来啄食。这鹰也是命中该死,好端端的死人死狗不吃,偏向张无忌脸上扑将下来。张无忌一伸手扭住兀鹰的头颈,微一使劲便即捏死,喜道:“这当真是天上飞下来的早饭。”拔去鹰毛,撕下鹰腿便大嚼起来,虽是生肉,饿了三日,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不是一个兴趣极为广泛的人,估计早就哭丧着脸,抱怨自己命苦了。
张无忌经常被人逼着发誓,说我“定要手刃赵敏这妖女”,可每次说完这话,他心里都会产生动摇。因为他觉得:如果赵敏真是妖女,上天自然不会放过她;如果赵敏不是妖女,从她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这姑娘还挺可爱的,至少比周芷若三天两头给我脸色看强多了。
其实在张无忌心里,赵敏是不是妖女根本不重要;无论她是不是妖女,都不影响张无忌研究自己的一大堆兴趣爱好,包括张翠山传给他的书法艺术以及张真人传给他的道家养生哲学。
何况,如果赵敏真是妖女,那也挺有意思的。毕竟,我们常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其实这句话反过来也一样,坏女人往往更能引起男人的兴趣。
至于周芷若,说到底,当年若不是我太师父在汉水边救了她一命,她早就香消玉殒了。说起来,张三丰和张无忌对周芷若一直有大恩。周芷若那态度,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么?这样的女人,又有啥好留恋的呢?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