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寒冬里吃酿皮的女人
文|九月（青海）
腊梅迈着沉重的步子经过一家烧烤店时，她突然有犒劳一下自己的想法。她看着墙面挂图上各种各样的食物她竟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
“金针菇是必须的！”女孩爽朗的笑声里透着满满的幸福。
不一会，小店里人满为患了。腊梅从她们光鲜亮丽的面容，血红的嘴唇，还有衫着屁股的短裙上判断，她们都是领工资的人。腊梅呆呆地看着她们点酸辣粉、米粉、各种烫菜还有烧烤的鸡腿和火腿肠。
腊梅的口袋里装着足够她美餐一顿的钱，手机里也有好几百的微信红包。她不是吃不起，而是不知道吃什么。望着原本空空的餐桌前都坐满了人。这个最先到小店的腊梅不但没有了座位，而且还在张望着墙上的菜单，不知道吃什么。
说起来，腊梅应该是命大人。任何女人都会有一堆关于婚姻和婆媳矛盾的委屈。所有人都说腊梅命好，招婿在家，永远在父母的庇护下不受公婆的气，也不受丈夫的气，生下的孩子还有免费的保姆，永远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是呀，大家说的都在理。腊梅在婚前也想到的是这些，独生女嘛，只能是招个女婿永远不离开家。
今天，腊梅特别烦。让她烦的不光是母亲得了胃癌，也不光是知道了丈夫的婚外情，还不光是那三个儿女总不让她省心，一会丫头不好好读书，班主任叫家长，一会尕娃偷了自己的手机不见人影，最让她窝火和不可理喻的居然是自己的身世。
腊梅越想越气，傻傻地站在小店里望着墙面。
“唉，你到底要吃啥？”帅气的老板一脸笑容地站在腊梅面前。
这是一张俊美得让腊梅脸红心跳的脸。
“我，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吃啥。”腊梅涨红了脸，低声细语地说。
“那就吃酿皮吧，我们店里的酿皮特别好。”店老板的本意是用最简单的食物打发了这个怪异的人，免得影响自己做生意。
“对呀，我就最喜欢吃酿皮了。”腊梅一脸兴奋地说。出奇的高音量和冷月寒天里的吃酿皮，引来了大家的关注，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腊梅看。
腊梅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站在小店中央。
店老板将一碗酿皮端放在餐桌上时，腊梅才感觉到自己不应该站着，而是回到座位上。
原本冷得发抖的腊梅吃了几口酿皮，更是脸色突变。老板娘看着别人桌上热气腾腾，大家吃得满脸通红，而腊梅越吃脸色越苍白。心里骂着丈夫，轻轻给腊梅端来了一碗滚烫的牛肉汤。腊梅不以为然地边吃边喝，甚至感觉太香了。
说来话长，腊梅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生病的母亲，也时刻关注着丈夫疲惫又苍老的脸。她想别人遇上烦心事可以回娘家跟父母说说，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也会帮衬一下。唯独自己就如寒风中的枯枝，没人过问，没人爱恋。她好羡慕邻居的儿媳有一大堆姐妹，今天去大姐家，明天去三姐家，上班的弟弟还动不动开车带她去旅游。
昨晚十二点多了，腊梅被丈夫的吃吃笑声惊醒，回头看见他背对着自己和一个女人视频，她清晰地看见了女人柔滑的肩膀和突出的锁骨，也清楚地听到了丈夫说想咬一口的暧昧话语。
一场战斗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始了。腊梅痛骂了视频对面的女人，丈夫不由分说地夺过手机，给了腊梅几个耳光。腊梅伴着哭腔破口大骂，丈夫对腊梅第一次显示了男人的力量，一顿拳打脚踢。腊梅因生气没感觉到痛，跳下炕，跑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
“有本事，你继续来打，我和你一起奔赴黄泉，问问你阿妈你放下三个孩子不管，找婊子对不对？”
丈夫轻盈地下炕跪在腊梅面前，承认只和女子交往了三个多月。腊梅手中的刀无力地掉在地上，丈夫把刀扔出窗外，钻进了被窝。腊梅突然歇斯底里的哭声惊动了还在生病的母亲。母亲走进了房间，轻轻扶起坐在地上的腊梅，只说了一句话，忍忍吧，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说完之后，母亲擦着眼泪悄悄走了。
这个家里，上有生病的母亲，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自己终年离不开家，家里的所有开支全靠丈夫出门打工。再说他是个赘婿，不像儿子踏实地替她们考虑，也不像别人家的丈夫会理直气壮地教育孩子。从进门的第一天开始，尽管腊梅娘俩始终高看他一眼，怕他不高兴，怕他会离开。丈夫的心中始终有着不满。
第二天早上，腊梅躺着没动。世界就像静止了一样，厨房里没有了饭菜的味道，院子里没有了走路的声音。母亲该吃药了，孩子该起床了。腊梅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这个家他可以扔下，我不能呀。那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还有自己生下的孩子。腊梅起床像没事人一样地忙活，丈夫像凯旋归来的英雄，又在大声和别人打视频，又说又笑，甚至约好今天一起去饭馆搓一顿。
中午饭过后，一位远亲匆匆忙忙赶来。他们乘腊梅准备饭菜的时候，小声嘀咕着。看见腊梅进来，装作聊其他的事。腊梅以为他们在说丈夫找了女人的事情，只好生气地躲开。
晚上，丈夫没有回家，也没来一个电话。望着空空荡荡的大炕，腊梅感觉憋屈和无助。
腊梅拉开被子准备睡觉，母亲颤颤巍巍地进来，原本蜡黄的脸，更是不见血丝。
“梅，每一个丈夫都会惹妻子生气的，看在孩子的脸上，原谅他吧！再说这个家不能没有他。”腊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刚好今天那个姨娘来了。我现在说的话，你记清楚了。你是那个姨娘的孩子，我一辈子不能生育抱养了你！现在你父亲也快不行了，想在临走前见见你。你就去看看他吧！这是他们家里的电话。你和亲生父母相认后，我也不担心了，你会有比我健康的母亲，会有三个疼你的姐姐，两个爱你的哥哥，他们一个比一个过得好，你丈夫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听完母亲的话，惊得腊梅一夜没睡。思前想后，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以至于忘记了丈夫一夜未归的事情。天刚蒙蒙亮，母亲又哭哭啼啼地劝说腊梅，腊梅回忆着自己辛酸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根本没有头绪，直到中午时分丈夫踉踉跄跄地回家。
腊梅从衣柜的抽屉里拿上卖猪的钱，来到了街上。她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冰凉的酿皮全是酸酸辣辣的味道，恰似她正在接受的煎熬；老板俊朗的脸在她心里起了涟漪，就如看到丈夫的第一面；老板娘的热汤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她喝着汤，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门窗上一道清晰的口子吸引了她，铝合金窗户上的玻璃开了一道口子，老板用透明胶粘着，尽管看起来很不雅观，但依然为小店遮风挡雨了许多年。
腊梅看着透明胶粘着的玻璃走出店门口，拨通丈夫的电话说：“你陪我去光明村的姨娘家走一趟！”
望着伸向远方大姨娘家的方向，腊梅决定做那玻璃口子上的透明胶，哪怕能保持原样三年，五年或十年，至少暂时能给亲人们一些温暖，为了所有的亲人，为了扯不断理还乱的爱情、亲情还有其它，善良的腊梅只能用自己的委屈成全大家。
一个人的成全，胜过三个人的纠结。世间有多少个腊梅在成全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