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龙碑》的用笔、线条、结构及其后世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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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猛龙碑》是最具代表性的“洛阳体”铭石书之一,康有为评其为“结构精绝,变化无端的“正体变态之宗”,并将其列为精品,称誉其有“承古振今”之功和“周公制礼,事事皆美善”之妙,可谓当代习碑研楷绕不开的经典之作。《张猛龙碑》方圆兼备、清纯峻逸的用笔,高古秀逸、温润遒劲的线条,跌宕奇崛、随字赋形的结构使其在魏晋时期乃至当今大放异彩,可以为书家进行书法创作提供灵感之源。

   《张猛龙碑》 ;艺术风格;古秀逸;奇正相生;承古振今;

  “张猛龙碑”全称“魏鲁郡太守张府君清颂之碑”,立于北魏明孝帝正光三年(公元522)正月,碑文记颂了魏鲁郡太守张猛龙兴办学校的功勋事迹。此碑现藏于山东曲阜孔庙汉魏碑刻馆内,碑文由十六个楷书大字的碑额,共计二十四行每行四十六个字的正文和题名的碑阴三部分组成。《张猛龙碑》由明代书法家赵崡和郭宗昌进行了初步研究,上述研究者评其“虬健”“书以晋法,结体错综之妙”,并指出了其对欧、虞两家的影响。随着明代和清初诸多书家推崇和金石学研究的深入,《张猛龙碑》作为第一北碑的地位逐步得到认可和确立。《张猛龙碑》受到世人追捧,并被世人争相传拓、摹写和研究。关于《张猛龙碑》碑的艺术风格与其对后世的影响,笔者将从以下四方面进行分析。

  一、方圆兼备与清纯峻逸的用笔

  明代书家赵崡在其书法专着《石墨镌华》中写到:“正书虬健,已开欧、虞之门户。”换言之,《张猛龙碑》用笔以方为主,由侧锋切入,下笔沉着痛快,如断金切玉,干脆利落,有斩钉截铁之感。折锋以方,中锋用笔,故而棱角分明,遒劲有力,尤其是碑额的大字几乎均为方笔,遒劲苍健。然而《张猛龙碑》不像龙门二十品中的《始平公造像》几乎全用方笔,而是方圆并用,刚柔相济。魏儒鱼在《张猛龙》中评其“笔法古劲……高古中复有秀逸之致。”杨宾在《大瓢偶笔》中评曰:“笔意近王僧虔,而坚劲耸拔则过之。”这正是由于《张猛龙碑》取法晋人,注重方起圆回或者提笔送出,加之碑文经历风雨侵蚀,后人摹拓导致的磨损,使得笔画方而劲挺无凌厉之感,化刚毅于秀逸圆厚之中,使得其笔画中带有圆润和雄健。起笔又以圆笔为辅,逆锋入笔,收笔以方切,使得线条浑厚中透出秀雅之气,在圆笔处含蓄且圆浑。此碑方圆兼备,圆中寓方,方不离圆,变化自然,点画刚劲稳健,纵逸雄强而又不失秀逸之气。

  二、高古秀逸与温润遒劲的线条

  清代杨宾在《大瓢偶笔》中赞曰:“南北朝书虽多生强,而古意犹存,若张猛龙、崔敬岂则精拔粹美、妙不可言矣。”[清代魏儒鱼在《张猛龙碑跋》中评价道:“笔法古劲,酷似钟太傅……书法高古中复有秀逸之致,为后来楷字之祖。碑虽模糊,细玩神理,犹可因画沙而知锥之锐也。”正是《张猛龙碑》作为“楷隶之极则”,遵循晋法,仍存隶意,古意尚存,笔力含蓄劲健,故而线条高古秀逸,温润圆融,既有高雅古拙之意,又有秀逸精妙之美。

  三、跌宕奇崛与随字赋形的结构

  清代冯班在《钝吟书要》中曰:“结字,晋人用理……用理则从心所欲不逾矩;因晋人之理而立法,法定则字有常格,不及晋人矣。”[6]晋人作书以“理”为基,遵循书法艺术的客观规律,注重笔力,留意笔势,强调阴阳对比,顺其自然。“理”存而“法”立,故而奇正、疏密、刚柔、方圆等书法创作中的具体方法也自然而然体现出来。《张猛龙碑》被康有称为“正体变态之宗”,也就是遵循“理”,故能达到结构精绝、变化无端的境界。启功先生对《张猛龙碑》评价道:“惟此碑骨格权奇,富于变化,今之形,古之韵,备于其间,非他刻所能比拟。”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评曰:“《张猛龙碑》结构为书家之至,而短长俯仰,各随其体。观古钟鼎书,各随字形,大小活动圆备,故知百物之状,吾于行书取《兰亭》,于正书取《张猛龙》,各极其变化也。”又云:“唐人最讲结构,然向背往来伸缩之法,唐世之碑,孰能比《杨翚》《贾思伯》《张猛龙》也?其笔气浑厚,意态跳宕;长短大小,各因其体;分行布白,自妙其致。寓变化于整齐之中,藏奇崛于方平之内,皆极精采。作字工夫,斯为第一,可谓人巧极而天工错矣。”《张猛龙碑》造型十分丰富,形态各异,纵横得势,横势宽扁,内紧外松,跌宕奇崛,自然活脱。此碑为斜画紧结,字体左倾右仰,欹侧取势,不追求线条与线条组合的构造平稳,而是大胆倾斜,在俯仰欹侧中打破隶书的横平竖直的规范,在揖让避就中获得了动态的平衡。归纳起来其结构有以下四个方面的特点。

  (一)疏密有致,妙趣横生

  真正疏密也就应该做到疏处可跑马,密处不透风,也就是当疏则疏,当密则密,若当疏不疏,反而局促;当密不密,必至松散。而疏密以停匀为佳,疏密以相得为妙,讲究密而不犯,疏处而不离,疏密调匀,节奏相协,更应秉持“繁则减除”“疏当补续”的观点。清代大家沈增植在《张猛龙题跋》中评曰:“碑字大小略殊,当于大处观其轩豁,小处识其沉至。”《张猛龙碑》结字大体上相对较密,结构上不讲求对称,且字的重心多下移,这往往导致笔画间的疏密粗细变化中的横画较密集,甚至笔画之间有粘连或重叠的情况,加上笔画间的长短俯仰变化,甚至只有长线或点画组合,故而密者更密,疏者更疏。《张猛龙碑》结字一改常态,于“不工”处求“工”,险中求胜,先“破”后“立”,则有险象环生之妙,出其不意,乃以为奇,又变小为大,大小各尽其态,笔画少的大而舒展,笔画多的小而紧密,如“烟”“部”等字。

      (二)主次相映,虚实相生

  明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写到:“作字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椅子之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9]作字须根据笔画的“四个维度”,经营位置,比如一个字之中必须有收有放,笔画间变化呼应才能焕发生机。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有论:“长短大小,各因其体;分行布白,自妙其致。”主笔往往成为一个字的精要之处。《张猛龙碑》的结构仍保留隶书横撇捺舒展的特点,整体横向取势,纵向收敛,加上其线条长短交错,粗细变化有别,主次规律分明,故而结构宽展。《张猛龙碑》如隶书一样,把横画与撇捺作为一个字的主笔,向左右舒展,犹如长枪大戟,线条也相对粗一些,甚至有些夸张,加上点画妙用,故而主次分明,顾盼生辉,比如“风”“其”等字。

  (三)错落生辉,参差有致

  楷书中结体方式各异,而错落就是其中的一种,如左右结构的字上下错落或上下结构的字左右错落。《张猛龙碑》“结体大小错综”,尤其是碑阴部分,参差错落,相映成趣,极富形态,横低竖高或竖画左短右长,高低互现,形成极大反差。右上竖如百尺竿头,左下横如竹竿倒影,故而右上方形成高耸之势,左下方形成横向舒展之态,有如右上夕阳高悬,形成扇面放射状,有错落参差之实,例如“俻”“始”等字。

  (四)揖让开合,奇正相生

  揖让开合是指字的内部空间挪让和欹侧的变化,项穆在《书法雅言》中指出:“奇即连于正之内,正即列于奇之中。”《张猛龙碑》就是北魏以雄强欹侧着称的典型碑版,欹侧之势,其表现得淋漓尽致,且随字赋形,故而潇洒古淡,奇正相生,正中藏奇,奇中反正。欹侧之势大致可以分为左欹侧、右侧、左欹右侧、上欹下侧四种,比如“恃”“祖”“高”等字。

  四、《张猛龙碑》对后世书法艺术的影响

  明代书家赵崡在《石墨镌华》中写到:“正书虬健,已开欧、虞之门户。”[11]也就是说《张猛龙碑》是开启欧阳询、虞世南等人唐楷笔法的先师之作。明代郭宗昌在《金石史》中评道:“其书律以晋法,虽少蕴藉,而结体错综之妙,使以剂唐,足脱一代方整之累。欧、颜诸公,便可入山阴之室矣。”陈奕禧在其着作《隐绿轩题识》中评价道:“《张猛龙碑》,亦不知书撰人名,其构造耸拔,具是奇才,承古振今,非此无以开示来学。”《张猛龙碑》上承魏晋之隶,下启隋唐之楷,有承古振今之功,打通了楷隶之锢。然随着明清以来金石考究和考古挖掘的不断深入,大量保存完好的碑版墓志得以出土,人们对碑的认识日益系统全面。而碑学所带来的禁锢,书者在临习《张猛龙碑》时,亦应反思其不足之处。陆维钊亦言:“时人好尊魏抑唐,或尊唐抑魏,一偏之见,不可为训。盖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原可并行不悖,正如汉学、宋学不必相互攻讦也。”所以,在取法《张猛龙碑》的同时,由于碑刻二次改造,应该“透过刀锋看笔锋”,将其置于楷书乃至整个书法长河中进行考察,用心体会书者当时书写的状态,才能发现其璀璨夺目的光芒,也令其洗尽铅华,如此才能让我们在书法之路上越走越宽、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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