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的曾祖父

作者：小二

图片：网络

今日偶然读了曹文轩的《青铜葵花》，或许文中的那位奶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读着读着便泪流不止。

一

我或许不是薄情，只是恐极了别离。

那时我不懂，有些人一旦离去，便是永远。

你五岁的记忆里有什么呢？

我的五岁，有蓝的透明的天空，有白的发甜的云彩，有溢满了月光的河流，还有比阳光还要温暖的流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或许能记住的回忆太少，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一些画面在脑海里流淌，虽然我已经分不清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臆想。

我记不清他的面容，记不清他穿的衣服，记不清关于他的一切，我闭上眼睛仔细搜索着，却发现记忆里那个身影在逐渐模糊。我感到了心慌，我害怕我会忘却，害怕有朝一日那个身影消失在我的回忆里。因为我甚至连照片都不曾有一张，只能在过年时爷爷供奉的牌位上看到他的姓名，在爸爸妈妈及周围人的描述中努力搜索着那些影像。

二

比起日出，我更喜欢日落，并不是我喜欢悲春伤秋，毕竟五岁的孩子不懂日出与日落的区别。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喜欢日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可以直视，它比任何时候都要绚丽。河水里摇曳着它的影子，像锅里水煮的蛋黄。而这个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张开双臂去拥抱它。

我看不清那天是春，是夏，是秋，还是冬，只是有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趴在一个因瘦弱而略显贫瘠的背上，张开双臂，吵着要把太阳吃掉。老人笑了，脸上堆起层层沟壑，直到眉梢。然后双手使劲一托，将女孩举得更高些。一老背着一小，走在铺满了金色阳光的土路上，小女孩嘴巴不停的嘟囔着，说着只有老人才能理解的语言。连微风都不舍得打扰。

小女孩说脚麻了，老人轻轻将她放下，用袖子抹掉脸上泛着金色阳光的汗水，扶着再也无法直起来的腰，柔声对女孩说道“你都是五岁的大姑娘了，要自己走路，曾爷爷背不动你了。”女孩显然不听，努着嘴道：“没关系，曾爷爷背累了可以抱着，抱着就不累了。”

老人摇头笑笑，还是将女孩抱起来继续向前走着。直到快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非常默契的一同走路踏进家门。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每次都能被妈妈识破，她总是狠狠的将女孩凶一顿，然后用责备却满怀担心的语气对老人讲“爷爷，不是告诉你了嘛，别再抱着她了，她这么重，我抱着都费力，这么大了，不能惯着她，要让她自己走。”老人总是笑着边擦着汗，边说着没事。

三

在大人的回忆里，尤其是邻居爷爷，奶奶等那群老年人的回忆里，我的曾祖父，脾气又臭又倔，常常板着脸不苟言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记忆画面里，每一幅都有他的笑容。

妈妈说五岁的我最爱做的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五颜六色的发卡夹满曾祖父的头发，将红色的丝巾披在他的头上，口口声声要将他打扮成一个新娘子。经妈妈提醒，那幅画面立即涌入了我的脑海，无比的清晰，甚至比妈妈描述的还要清晰。我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回忆，我会在入睡前将这场景复习一遍，我怕它会模糊，怕有一天它再次从我的记忆里消失。因为随着年龄的长大，需要记忆的东西太多太多，我害怕它被掩埋掉。我记起了他坐在马扎上，将我拦在腿上，我学着别人家娶媳妇的样子，将他的红头巾掀起，他带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发夹，露出一口零落的牙齿。满脸的皱纹从嘴角堆到眼角，我记得我们一家笑得很开心。

四

最后一幅画面便是躺在床上的他了。大人们都说他肚子疼，我和妈妈站在床旁，他很生气，像个孩子般闹着脾气。据邻居奶奶说，他连着好几天了，每天早上傍晚去我家一次，结果我和妈妈在外婆家一住好几天未曾回家，有几次气的他使劲拍打着门上的铁环，邻居说给外婆家的我们带句话，却遭到了他的反对。大家都知道他的倔脾气，都不再理睬。

我凑到他的床前，问道“曾爷爷肚子不疼了还会照看我么？”

他凶我道：“我什么时候没照看你，现在还不是在照看你！”

五

或许真的是那时候年纪太小，我兴奋于家里来了好多人，兴奋于有好多玩伴，兴奋于戴上了只见过别人戴过的白帽子，兴奋于我们一群人引来了好多人观看。我亲眼望着家里人将一个木制的小盒子埋入土中。依稀记得有人告诉我你曾爷爷死了。可是我不知道“死”这个字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我看到妈妈哭泣，看到爸爸跪在地上不起。可是那个年纪的我不懂悲伤，不懂什么时候需要哭泣。

直到过年，爷爷说供奉的桌子旁白的椅子不能坐，说是那是给曾祖父的，我却总是要坐上去，说要曾爷爷抱着我。或许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天天陪着我玩，抱着我，背着我，有什么吃的东西都要留给我的曾祖父已经变成了挂在族谱上的一个名字。

我不记得我从什么时候懂得了悲伤，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他在我脑中的形象日渐模糊，可是心中的悲伤却日渐浓稠。

奶奶家的老房子还在，我记得他住过的房间，却很难想起他的容颜。

六

现在的我，变成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一面，总是莫名的渴望却拒绝着别人给与的温暖与情感，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情感薄凉的人。

另一面，却无比珍惜着和周围人的一分一秒，哪怕是一个再平淡无奇的画面，都想把它放在回忆的长河中。

那天的阳光是金色的，太阳即将落入村口的大河里，河里的沙子很软，河边那条金色的土路上，一老背着一小，风不敢打扰，云不敢打扰，连路过的河水都放轻了声音，静静听着他们幼稚无厘头的对话和莫明的难以理解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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