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上下五千年 | 波神传奇(下)
卧薪尝胆 /典故卡
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的典故,讲的是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终雪耻灭吴,并终成一代霸主的故事。 除此外,本章将涉及诸多历史典故,如专诸刺王僚、孙武练兵、东施效颦、西施美人计、兔死狗烹等。伍子胥辅佐的吴王阖闾与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是《荀子·王霸》认可的“春秋五霸”。
新卧薪尝胆
波
神
传奇
一
专诸(zhū)熟练地将七八斤重的太湖大鲤鱼洗净沥干水,放在案板上,开膛破肚,拉出鱼鳃,抽掉鱼肠,用精心调制的酱汁腌好,再放入滚烫的油锅里。不久,鱼香味就从木锅盖的缝隙中徐徐钻出了。灶膛里明艳的火焰忽忽闪闪,映红了厨子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这时,许多画面在专诸快速旋转的大脑里一闪而过。
他想起九年前的一天,自己在郊外和一群小混混打架,斗得正酣,忽觉右耳被扯得生疼,转头怒视,自己那张坚毅的面孔立马失了锐气,换上一脸憨笑。
“嘿嘿,老婆大人,你怎么来了?”
“王八羔子,没看太阳快落山了吗,还在这打滚!老娘等你回家做饭,肚子都咕咕叫了!”
“是,是,遵命,老婆大人!”
专诸继续让老婆扯着右耳,灰溜溜地跟过去,小混混爆出一阵大笑。
“义士请留步!”专诸听到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喊他,转而看到一白发老者和一小孩,两人都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活像俩乞丐。
“走开走开,我们没带钱!”老婆尖声尖气地回了一声。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对这位义士略表敬意。方见阁下以一敌十,万夫莫当,甚为钦佩,却不知为何竟在夫人面前如此谦卑?”
专诸心想“这人在嘲笑我怕老婆”,但那句“以一敌十,万夫莫当”的恭维又让自己爽到了骨子里,于是客气地回道:“能屈服在一个女人手下的人,必能伸展在万夫之上!”说罢,任由老婆扯着耳朵随之离去,留下白发老者立在原地发愣,眼中竟是赞赏之色。
一个月后,一位身着官服,仪态庄重,满头乌发的男子走进专诸家徒四壁的破宅子,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你是……”专诸狐疑地盯着那双似曾相识,明亮却冷冽的眸子,惊讶地问道。
“你认不出我了么?我就是一个月前在郊外与你打招呼的人。”来人看见专诸盯着自己头发看,才反应过来,“噢,我这头发是刚用墨水染过的。我叫伍子胥,现投在公子光门下。主公爱才,正四处招贤纳士,我遂前来,诚邀义士与我一同辅佐主公!”
专诸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伍子胥这一来访,简直是雪中送炭!专诸开开心心去新单位上班了。老板公子光不但给他开了一份不菲的工资,还根据他家里情况发放了困难职工补贴金。眼看一家老小都过上了好日子,专诸内心不慎感激,以至九年后的这一天,当公子光提出,让专诸替他刺杀吴王僚,助自己上位时,专诸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他接过主公递来的那把寒光凛凛的“鱼肠剑”,眼中迸出比剑更凛冽的寒光。
今天的鱼有七八斤,专诸端在手中却觉有千斤之重。他杀鱼无数,杀人还是第一次。而且,此次刺杀的对象,还是一个受到重兵保护的国君。从厨房走到大厅的途中,专诸已经能感受到压抑的氛围。吴王僚此次赴宴,随驾士兵就有近千人,从王宫开始列队站岗,接连不断,一直排到公子光家,布满街衢。陪同的亲信立满堂阶,伺候酒席的武士约百人,都手持长戟,身配利刃,不离王左右。厨师上菜,都在庭外上下搜遍,然后膝行而进,十几个武士手握宝剑夹在两侧跟着。厨师上完菜,不敢仰视,重新膝行而出……
然而,专诸不是普通人,他除了“怕”老婆,什么都不怕,当然也包括不怕死。用自己这条贱命,去报答公子光多年来的恩惠,以及其终身照拂家人的承诺,值!
专诸让武士们搜完身,也任由吴王僚的保镖夹着,膝行而入。鱼香味四溢,侍卫们和席上正在畅饮的吴王僚都咽起了口水。
专诸跪到吴王僚跟前,把鱼肚掰开,突然抽出鱼肠剑,直刺其胸口。用力之猛,匕首穿透三层盔甲,透出脊背。吴王僚大叫一声,当时气绝。侍卫这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刀戟并举,将专诸剁成肉酱。堂中大乱。躲在密室的公子光知道事成,命埋伏的纵甲士杀出。两下混战,吴王僚的部下悉数被灭。公子光顺利即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吴王阖闾(hé lǘ)。
阖闾即位后,没有忘记对专诸的承诺,封其子为上卿,将专诸厚葬在泰伯皇坟。
二
三年后,心腹伍子胥又给阖闾送来一件大宝贝。这个宝贝,仍旧是个大活人,名叫孙武。和他一并送上的,还有《孙子兵法》十三篇。阖闾对这本书爱不释手,但在手下面前还是要摆摆领导架子,他召见孙武:
“你的十三篇我都看过了,有点新意,就是不知这些理论是否实用,你可以小试一下列阵吗?”
“可以。”孙武答。
“可以用妇女来试吗?”阖闾在心中暗笑自己的恶作剧够损,谁知孙武眼都没眨就答应了:
“可以。”
阖闾一愣,随即命两名宠妃领着宫中美女百八十人前来列阵,听从孙武调遣。姑娘们有的扛着扫帚、有的攥着鸡毛掸子,有的甚至拎了个尿壶就来了。孙武把她们分成两队,让两名宫妃任队长。宫女从未见过这般阵势,各个笑得前仰后合。
孙武大喝一声,命众女安静,握住手中的“武器”。
“向前,看心所对方向;退后,看背所对方向;左,看左手方向;右,看右手方向。”孙武说罢,击鼓发令向右,众宫女大笑不止。
孙武大怒,欲斩左右队长。
吴王大为惊骇,传令说:“我已知将军能用兵。我离开这两宫妃,吃饭都没有味道,希望不要杀她们。”
孙武说:“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于是杀了两队长,用以下的人递补。孙武重新击鼓发令,宫女们左右前后跪起,都整齐规矩,没有敢出声的。
阖闾一来知道了孙武善用兵,二来怕殃及其他妃子,于是认可了孙武的实战能力,封其为将军。
从此,伍子胥和孙武辅佐阖闾,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库,使得吴国国库充足,兵革坚利,粮食充裕,增强了抵御外敌的能力。
前506年,吴楚大战爆发。孙武指挥吴国军队以三万之师,千里远袭,五战五捷,直捣楚都,创造了中国军事史上以少胜多的奇迹,为吴国立下卓著战功。
“爹、大哥,我回来了。君子报仇,十年太晚。我们的大仇人性急,提前去找你们请罪了。不能手刃仇人,我心有不甘哪……”
伍子胥看见残桓断壁的故城时,终于感受到大仇得报的酣畅。遗憾的是,楚平王几年前已病逝。他下令挖开楚平王的墓穴,拖出尸骨狠狠鞭笞300下。楚国大臣申包胥跑到秦国哭了七天七夜,才请来救兵保住楚国。
伍子胥大仇得报后意气风发,他与阖闾、孙武组成的铁三角率吴军左右碾压,西攻楚,北镇齐、晋,威震中华。没想到,乐极生悲,调戏越国时,在小水沟里翻船了。
前496年,阖闾兴师伐越,越王勾践带兵迎击。越军派遣敢死队挑战,三次冲向吴阵,全部失败。
“哈哈哈,简直是以卵击石!”阖闾正得意,却见从敌军阵营走来一群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他和将士们正纳闷,但见这群人纷纷拔出匕首自刎而死。一排排死士倒在跟前,吴军只顾观看这种奇怪现象,放松了防备。越军趁势攻击,大败吴军。阖闾在混战中被斩落脚拇指,后伤重而死,死前叮嘱儿子勿忘复仇。
两年后,吴王夫差不辱父命,大败越军。勾践被困会稽(kuài jī 今浙江省绍兴市)。
“我要拼上全部身家,和他们决一死战!”勾践在营中大喊。
“别算上我!”大夫范蠡(lí)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你……”勾践气得差点咬破舌头。
“带着所有将士一起赴死,最终结果仍然是亡国,这样的牺牲没有意义!”范蠡冷言道。
勾践语气软了下来:“那,我们还有其他出路吗?”
“求和就是最好的出路。保住将士们的性命,为越国留下火种,将来再图报仇不迟。”
“可,那太没面子了。”勾践嘀咕道。
“家国大义面前,您的面子不如面团值钱。”范蠡还是一脸淡漠,“当初商汤被桀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纣王关押在羑(yǒu)里,晋文公重耳逃亡北翟(dí),齐桓公小白逃亡莒(jǔ)国,最后都称霸天下。由此观之,这点委屈算什么?”
“好吧,听你的……”勾践彻底屈服了。
三
“越王勾践愿意入吴,携妻带子为臣。”大夫文种前往吴国交涉。
“大王,不能答应。这是上天要吴国灭越,不必心存仁慈。否则,姑息养奸,后患无穷!”相国伍子胥严词反对。
收受了越国贿赂的太宰伯嚭(pǐ)跳出来劝谏:“我认为可以答应越国的要求。”
“为何?”夫差问。
“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伯嚭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什么?”夫差又问。
“额……臣的意思是,您答应赦免勾践,给了他莫大的恩惠,他必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会知恩图报的。如果不答应,狗急了还跳墙呢,勾践必定会拼尽全力与我们决一死战,这样就会两败俱伤。不如答应他,来个两全其美!”
“嗯,有道理。本王决定了,让勾践来给我养马!”夫差说罢,不顾伍子胥劝阻,宣布退朝。
勾践夫妇与范蠡前往吴国为奴,越国群臣依依相送。一路上,人群堵塞了通道,送行的军车一直延伸到固陵(今河南省太康县)。勾践泪流满面,举杯向众人告辞。
勾践到了吴国,演技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夫差面前总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两年后,夫差认为勾践真心归顺,答应放他回国。
“大王,您应该杀了勾践以绝后患,不然放虎归山,贻害无穷!”伍子胥又出来反对。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伯嚭对伍子胥冷嘲热讽:“你是不是配眼镜配成放大镜了?明明是个病猫,你非看成老虎。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们大王是仁义之君,你非让他当小人,居心何在?”
“你……”伍子胥气得语塞,“到底谁是小人,还望大王明察!”
“行了,行了,本王已经决定,休得多言!”夫差被吵得头疼,示意两人闭嘴,回头便放了勾践。
勾践回国后,在屋里挂了一只苦胆,每顿饭都要尝尝苦味,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在吴国的耻辱!他身着粗布,顿顿粝食,跟百姓一起耕田播种。勾践夫人带领妇女养蚕织布,发展生产。夫妻俩与百姓同甘共苦,激励了全国上下戮力同心,奋发图强,力求早日灭吴雪耻。
四
越国苎萝山村。
一个焦急的男人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忽见溪边有一女正在浣纱,背影看来纤细婀娜,体态优雅,心中大喜:都说苎萝有一浣纱女名西施,天生丽质,美貌绝伦,要是能把她献给吴王,必能乱其心智,我们大王就能早日复仇了!
男人兴冲冲地跑过去,恭敬地对着背影行了个礼,说:“这位佳人,我有一事相求!”
那名女子回过头,结果把男人吓退好几步。只见此女五官奇丑,灰容土貌,而且不知是天生还是刻意,眉头紧蹙,好像天下人都欠她钱似的。
“佳……佳人,”男人两脚不自觉往后迈,却又觉得这样对一个姑娘太没风度,于是忍住恶心问道,“请问你……认识西施吗?”
“认识,当然认识了!”女子显得很高兴,“我和她是邻居,大家都说我俩长得很像,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你听说过沉鱼之容吗?指的就是我俩。我们在河边浣纱时,能让鱼儿都忘记了游水,渐渐沉到河底。你看,我今天又收获满满了!”
男人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近一看,地上放着一个鱼篓,里面装满了翻着白肚皮奄奄一息的小鱼。
“我看,这些鱼,像是被吓死的……”男人心想,强撑着笑脸问道,“你能带我见见西施吗?”
“当然没问题,随我去吧!”女子像是几百年没人搭理,见个活人就乐得飞天,活蹦乱跳地给男人带路去了。
“谢谢,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就是与西施并称‘东西二娇’的东施。”
“哦……”
于是,在东施引荐下,西施就这样被范蠡带去面见了勾践。
“这个女子容貌极佳,就是才艺不足。夫差阅女无数,要完全俘获他的心,光有色还不够。”勾践如此评价,于是花了三年时间,教以歌舞、步履、礼仪等。
三年后,曾经青涩的乡村少女已经出落成一知书达理、修养有素、能歌善舞的金枝玉叶,再换上一身华丽适体的宫装,真是惊为天人!
西施被献于吴王。夫差大喜,在姑苏(现江苏省苏州市姑苏区)建春宵宫,筑大池,池中设青龙舟,日与西施为水戏,又为其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欢宴的馆娃阁、灵馆等。西施擅长跳“响屐舞”,夫差用数以百计的大缸,上铺木板,为她筑“响屐廊”。西施穿木屐起舞,裙系小铃。铃声和大缸的回响声“铮铮嗒嗒”交织成曲,令夫差如醉如痴……
伍子胥求见,往往被拒之门外,惟太宰伯嚭常侍左右。
五
前482年,夫差欲率精兵北上伐齐,遭到伍子胥反对:“越国对于吴国来说才是心腹之患。齐国远在东海,就算我们打败它,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我们倾巢而出,越国必定趁虚而入。”
夫差冷冷地说:“相国对越国的成见可真深哪!”
伍子胥回敬道:“大王难道忘了杀父之仇?”
夫差脸色大变,说:“寡人心意已决,休得再谏!”为图个耳根清净,干脆把伍子胥派去向齐国下战书。
伯嚭素来嫉恨伍子胥,想取而代之,在夫差面前进谗说:“伍子胥为人刚暴、寡恩、多疑,常有怨言,迟早会成为祸害。您讨伐齐国,胜利在望,天下人都将在您的剑下战栗。伍子胥不但不为您高兴,反而到处说您的坏话,说什么吴国危险了,笑话!当然,伍子胥不是傻瓜,他是别有用心。下臣听说,他趁着去齐国访问的机会,将儿子伍丰带到齐国,投靠在鲍氏门下。齐国人为了讨好他,还封给伍丰土地。作为吴国的相国,他这不是里通敌国吗?”
夫差大吃一惊:“还有这等事?”遂派人调查,果如伯嚭所言。夫差大怒,派人给伍子胥送去一柄宝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伍子胥仰天长叹:“当年我倾尽全力让你父亲当上吴王,助他打败楚国,称霸江淮。而今你竟听信小人谗言,要杀我这个老头子!罢,罢,罢,我死不足惜,只有一事相求,死后请将我的眼睛挖下来,挂在首都东门之上,我想亲眼看看,越国是怎么灭掉吴国的!”说罢自刭而死。
夫差听说了伍子胥的遗言,火冒三丈,命人将他的尸体用草革包裹着,扔进钱塘江。没想到,尸体一投入江中,即掀起巨浪滔天。后来,两岸百姓把伍子胥奉为波神,年年祭祀,宽慰亡灵,以求平安。
前473年,越兵攻入吴都,吴国灭亡。夫差哀叹:“我后悔不听子胥之言,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于是自尽。奸臣伯嚭因不忠之罪被诛杀。越王灭吴,声威大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消灭了宿敌吴国,勾践也一心想北上中原称霸。大夫文种不支持,称病不上朝,引起勾践不满。加之一些嫉恨文种的小人进谗,勾践也赐了把宝剑给文种,令其自杀了。
此外,还有两个小插曲:当年孙武功成身退时,曾劝伍子胥“功成名就时不懂隐退,必有后患”,好友不以为然;后来,范蠡也早早退隐,带着秘密情人西施“泛舟五湖”,走时告诫文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可惜,文种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刊发于2020.10.30《劳动时报·周末》
作者简介
“飞叨”,本名崔晓飞。女,80后,贵州贵阳人,劳动时报社文艺副刊部主任,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一个柔情的小女子,又有着一腔侠肝义胆,与古道热肠。
主播简介
树叶,配音爱好者,兴趣广泛,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