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部分

1.

走到哪里哪里就开始降温，微雨蒙蒙的天气，不见皎月。节日失去应有的气氛，除了聚在一起吃一顿饭，交谈几句就离场，剩下的就是这里永恒的寂静。

【炎热的夏季，走下大巴车，街道上只有上下纷飞的树叶】这个场景时时出现在眼前，十几天前坐在火车上半睡半醒中又看见了这样的景象，夏天的辛辣和伤感全部喷薄而出。破损的街道还在，大巴依然每天两班去往城市又回到这里，那个场景再也没有出现。它像是某种预示，我终会与这里产生距离，并且是有意的。

每次回来都会摒弃一切期待，然后找到自己的角色开始生活。“精准扶贫”四个大字写在别处的村庄，也出现在我的村庄的砖瓦上。一个月前，我记录着那些人有关精准扶贫的讨论，他们讲述各种项目，展示着致富后的景象。但此刻，站在这四个大字面前，觉得是那么遥远。

一切都那么遥远，时间让我觉得恍惚。

2.

到处是熟识的乡人，热情招呼一句。一位奶奶佝偻着身体，看了蹲在水池旁的我很久很久。“奶奶不认识我吧？”禁不住问道，但她准确答出我是谁家的孩子。我以为很多人无法将我辨认，毕竟那些嬉闹玩耍的小孩我一个都不认识。

侄子外甥们在玩着看起来幼稚的游戏，说着稚嫩的话，哭不过三秒就又开始笑。堂弟说他以前也是这么玩的，我大概也是吧。以前的以前外甥的妈妈不也是那个幼稚的小女孩么。如今这半大的小子一声声喊着“三姨”，吃着零食看着动画片，活在我最羡慕的年纪。

我看到曾经摇篮里的孩子都在迅速长高，最大的表妹已经高于我，那些小的也仍在生长。曾经厌烦她们无休止的哭喊，现在却被她们粘着说留下来住一晚。

这迅速被填充的时光我是如何度过的呢？剩下的不知尽头的岁月又该填塞什么？一摇一晃，就要开始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3.

又是稻子熟了的季节，从一个山坳去往另一个山坳，路上的风吹得生冷，每个村庄都以它的方式沉默。翻看幼时日记，每个周末都是关于干农活的内容，在抱怨中接受。如今看得见田野中成熟的稻谷，却闻不到新鲜的稻香，见不到在稻秆上打盹的幼童。我总以为在田野中就能得到安慰的。

其实最近挺丧，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反而更丧。生活一点都不可爱，可还是咬牙切齿说“爱生活”。每个人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承受，而且只能承受。

想起不久前韩东写的一首小诗《温柔的部分》很合心意：【我有过寂寞的乡村生活/它形成了我生活中温柔的部分/每当厌倦的情绪来临/就会有一阵风为我解脱/至少我不那么无知/我知道粮食由来/你看我怎样把清贫的日子过到底/并能从中体会到快乐/而早出晚归的习惯/捡起来还会像锄头那样顺手/只是我再也不能收获些什么/不能重复其中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这里永远怀有某种真实的悲哀/就像农民痛苦自己庄稼】

至少，这里寂静的一切能为我暂时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