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争鸣33期 | 鹰之:给当红诗人分分“帮派”
小编按:鹰之的座右铭:做一个让时间感到失恋过的人。他认为,世上每一个思想者都是孤独的,真正理解他的呕心沥血与艰苦卓绝的只有时间,时间老人每天分派一个小小容器放在他身前的履带上,等待着他析出身体内的思考结晶注满,然后继续向前滑动,直到出现下一个……,但当他一无所有地离开这世间之刻,那些习惯被他注满的时间空杯会为突然到来的空缺感到失落,因此,所谓历史,就是时间的失恋史!
鹰之,诗人,批评家。(1969——),山东淄博人,现居大连。著有诗集《美好是疼的》。
自1986年中国诗坛的“大跃进”运动一下子涌出68个诗歌流派,以及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的互联网诞生引发诗歌论坛热、博客热之后,中国诗歌的流派运动逐渐由盛转衰,现今虽微信公众号笑傲江湖,诗歌奖满天飞,但基本与诗学争鸣关系不大。甚至,部分人气爆棚的公众号反而推动诗歌由精英文化向以朗诵文化为主基调的草根文化退化,因此,微信的火爆真实含金量并不高。对于诗歌流派运动,我一贯持支持态度,支持的主要原因,并非这些流派诗人的文本如何高大上,甚至恰恰相反,而是他们为诗坛带来了某种气氛。这比较类似于“贩鱼法则”,据说有经验的鱼贩子,为了保障在贩鱼过程中高端鱼类的成活率,有意在每个鱼箱里放入几条低端的鲶鱼,这种鱼耐缺氧程度高,且喜动怕静,总是钻个不停,在这些“坏分子”捣乱下,鱼箱中那些娇贵的高端鱼类反而侥幸存活了下来。
既然没了诗歌流派,笔者就指鹿为马一把,给最近诗坛部分比较活跃的诗人按个头衔吧,权当活跃下气氛:
1,思想者 代表诗人 韩东 于坚等
这个“流派”的诗人与西方诗坛的写作方向比较接近,就是做个思想家诗人,认同诗歌就是“形象化了的哲学”观点,之前也有诗人自己给自己命名过这个称号,比如欧阳江河,但他有句无篇的写作模式正好与这个方向是背离的,因此,不算数。
做个思想家诗人,这个大目标不错,只可惜,除了于坚的《零档案》外,中国诗坛这个类型的诗人能拿得出手的思想类代表作不多,最致命弱点就是“重视结果不重视过程”——有篇无句。
韩东是个有思想的诗人,但他“重视结果不重视过程”的倾向更为明显,大部分作品像为说理而说理的绕口令,似乎中间的话都可省略,只要结尾那几句就行,因此,只具有“提示”价值,而无欣赏价值。
于坚“防滑”处理做得比韩东好一些,本体比较强壮,但他的“过程”又有些太磕磕绊绊味同嚼蜡了,把诗歌的美弄丢了,如同一道菜,只留下了营养,牺牲了色、香、味,不得不说是遗憾。
2,炼丹派 代表诗人 杨炼 陈先发等
这个“流派”的诗人形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杜鹃鸟,以炼字炼句为己任,夜夜啼鸣不止,若把他们比作兢兢业业的词语炼丹术士,恐半点也不为过。这个流派的弱点跟上面提到的思想派正好相反——重视过程,不重视结果,大部分作品有句无篇。
这个流派大部分诗人作品跟古诗词的建构模式比较接近,因此,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现代诗。说他们不重视结果,除了有句无篇原因之外,还有另一重原因,他们的文本主题太过重玄学轻哲学,因此,普遍性缺失。众所周知,中国的玄学大部分“无后为大”,这是因为他们的学问大部分缺少严谨、缜密的逻辑推理,只是解决当下问题的方法论,而非世界观,因此,出口是封闭的,甚至指向了诡辩。比如,禅宗慧能的理论,你运用他的“理论”,即使你再努力也难以超越慧能,还是他的解说员,因为他的本质就是“最黑的黑是白”的精神胜利法,是非理性的,所有后来者根本无法超越他(并非后人天分不及他,而是一条死胡同),只可用来作典抒情,却无法在此基础上创新。
杨炼属于“使劲写诗”的代表,总妄图把每个句子弄出褶皱,实际你本来写的就是抒情诗,就是抒发某种情绪,即使再晦涩又怎么样呢?不还是非理性吗?非理性的东西永远都与深刻无关。
陈先发提出了“事外无理”,这对有句无篇类文本无疑是个治疗良方,只不过他本人并未执行到位,他只是强制性安排了自己诗歌技术上的在场,与“事外无理”并无什么关联,反而牺牲掉了客观性作品的“无我”,有些得不偿失。“事外无理”的本义是“事”本身所含着的逻辑反差和戏剧性,并非单纯的在场情节。他文本中的“事”其实是为理性所临时设立的道具,而非因为这件事发生后而产生了非那样不可的新理性,逻辑颠倒了,这样便导致“理大事小”,似乎把大象的身体嫁接在了驴子身上,小马拉火车载不动许多愁。
3,神性派 代表诗人 大解 西娃等
“神性写作”在中国诗坛也曾多次活跃,不过真正名副其实的却很少见,大部分作者是以唯物主义者身份去亲近神,缺少最起码对神性的敬畏。比如海子,在他的诗中,他本人就是个大神身份,还去统领其他神祗,这算哪门子神性?再比如欧阳江河,他一会说神想喝冰镇可乐,一会又用水泵给神抽眼泪,你能管此叫神性吗?
神性写作在我国未成气候的真正原因是,儒家统治社会造成的“人定胜天”,这导致诗人无法攫取相对严谨统一的可一脉承传的神话传说为依傍,无法形成神性写作的传承与系统,更谈不上哪家正统了。
大解的诗深入浅出雅俗共赏,但他诗歌的主要缺陷是有点爱调侃,也可能是故意的,但这种故意只能有利于推广,并未因此提高文本的先锋性。在神性写作上搞幽默,便失去神性写作的庄严与神圣,甚至有了反讽的味道,导致抒情性打折。
西娃神性诗歌相对比较“科班”,据说还被编入台湾的学生教材,主要缺陷是过度矫情,本来是鸡毛蒜皮,她却经常无缘无故发出感慨,如,天哪,哎呀,给人以一惊一乍之感。
4,草根派 代表诗人 杨健 雷平阳等
按照惯常解释,“草根派”应该是地方性、土生土长,本土特色等含义,但对诗歌这种普遍性艺术而言,民族性未必是褒义词,因此,我宁肯视作是重感慨、轻思考诗人类型的代表。
“草根派”优点是表达比较鲜活,有血有肉,形式与内容相得益彰,是国产诗歌相对言之有物的代表,主要缺陷是思想建构高度不够且不易出新,往往在非自觉状态下,重复西方几十年上百年前诗人的观点而不自知。
杨健的诗接近老杜,有几分沉郁顿挫的味道,缺点也自然有几分老实巴交的陈旧,总体还是抒情诗,思不足。
雷平阳比杨健更口语化一些,因而显得比杨健的诗更鲜活,不过也是形式的出新大于内容,思想上的突破不大。前期写作走的是亲情路线,后期着重批判现实,总体对自己的写作方向一直缺少战略上的提醒,比如他一再展示自己的写作是专注于现代科技对传统文明的伤害,实际这正是西方一百年前现代派的观点,在战略上节奏慢了一拍,形式上再新颖又怎么样呢?
5,后现代 代表诗人 柏桦 余怒等
中国的后现代一直是非自觉状态的模仿,很多诗人甚至认为,只要纳入新鲜的社会时尚流行元素就是后现代了,还有的甚至把网络流行语写作视作后现代,他们尚不知道,所谓后现代就是智性诗的崛起。
这个“流派”的写作有些杂乱无章,因此很难找到他们写作方向上的共性,还是其中少数诗人的独舞。
柏桦前期写作的主要特点还是词语陌生化,表达比较犀利,用语比较刁钻,在当时的确有点“后现代”,后期变成了惯性的杂文写作,基本没什么探讨价值了。
余怒一直坚守智性诗写作阵地,把不可言说性贯彻始终,主要缺点是本体弱,像一股朦朦胧胧的清气,朴拙性不足,或俗话说的不接地气。后期写作渐渐转向朴拙,算是极少数还在前进中的先锋诗人。
不过余怒的诗至今争议性也很大,支持者说他总能带来新鲜的意外性,反对者说他沉浸于自己的胡思乱想玩词语游戏,无法带来精气神上的感召力。
不过老余有时的确为了词语的新鲜感信口开河,比如刚写的诗,试问,当你看到冬日河的时候,如何能看到蛇?这是幼儿园级别的常识错误。
《蜗牛》第二辑之9(14首)(2017-12-16 14:13:06)
余怒
亲近篇
观察一条河躺在冬日河床中它的
条纹,和蝰蛇在弯折的树干上熟睡它的
曲线。傍晚回来,在灯光下整理……
6,学士写作 代表诗人 胡弦 车延高等
这类诗人的写作比较讲究情调、文气,有点古代翰林学士的遗风,也算对唐诗宋词颇有继承性的一枝,缺点是抒情、说理力度反差较小,总有种云淡风轻的轻。
按理这类诗也属于智性诗,不过又不同于余怒那种单纯强调不可言说性的智性诗,因为要强调情调,自然离不开抒情性。
胡弦的诗温和中不乏瑰丽的亮点,常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佳句出现,缺点是琐碎,单个作品的冲击力似显不足,如果两三个并成一个,或许他会有更多的代表作。
车延高总会被世人误会成口语诗人,实际《徐帆》《刘亦菲》只是极少数的戏谑之作,他的主要作品也是智性诗,缺点还是波澜不惊,易被视作心灵鸡汤。
7,象征、意识流 代表诗人 洛夫欧 阳江河等。
这个流派在我国队伍庞大,从郭沫若到北岛再到现在的洛夫欧阳江河,在时间上跨越百年,一直是中国诗坛的“中流砥柱”,直到今天还是体制内砖家叫兽眼中高大上的代表。这倒不是说,这个流派就当真是鲤鱼之帮,而是我国掌握话语权的那帮砖家叫兽一直没进化,还处在冷兵器时代。
象征意识流是西方一百年前的主导风格,如马拉美、魏尔伦、兰波等象征主义大师等都曾呼风唤雨于一时,当前时代已经形同古董。但在中国却一直长盛不衰,有点像二次发明的自行车又去探测月亮的味道,因为它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现代诗,且主题尚在是与非的二元对立时代,无法为纷纭复杂的电子时代生活代言。
这类诗歌的特点是,场面宏大,气势伟岸,缺点是常给人以曲高和寡不知所云之感,主要原因是我国这类诗人本是抒情家的底子,却偏偏冒充思想家的思辨,经常闹得抒情说理分不清,怎么写也写不完,且统统一副独裁者的皇帝口吻。
洛夫一直贪大求全,少年时代就妄图写出“诗魔附体”的惊人之作,无奈基本功太差,对意象的产生原理根本一窍不通,经常象征、魔幻分不清,隐喻反讽一勺烩,直到晚年在诗歌技艺上还是漏洞百出,因此,“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欧阳江河的才气远大于洛夫,最起码常有惊人之句出,但基本功糟糕修辞滥用的毛病跟洛夫相同,远远看去,就像人高马大的猛张飞在捉小泥鳅,能捉到吗?鬼才知道。
8,网红派 代表诗人 余秀华 春树 乌青等
所谓“网红”本是网络新闻人物的代名词,自然不是什么流派,而且,起爆点往往反面新闻,因此,对诗人而言不见得是什么褒义词。
余秀华有一定的诗人天分,部分句子也颇见性灵,但总体还属于不太成熟的青春期写作,在女诗人中接近三流。至于春树、乌青,本就不具有诗人的写作天分,不提也罢。
9,口水派 代表诗人 伊沙、沈浩波、尹丽川等
把书面语、口语定义为不同的诗歌流派,本就是荒唐之举,相当于活人让尿憋死了。因自古诗歌中的名家、大家,本都书面语、口语并举,豪放婉约共振,诗人完全可以根据题材需要自主选择语言风格。因此,这些人成为诗坛负面人物的原因恐怕还是那些口水,时过境迁之后,自己都懒得看了。
伊沙诗歌的主要特点就像他的名字——泥沙俱下,不过平庸的实在太多,优良的实在太少,究其原因,还是像莫言说的,离开厨房去茅房,因为活动范围太单调了,眼界自然就低了。
沈浩波的天分比伊沙高一些,但没有像伊沙那样努力,而且在创作风格上也是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一会儿马雅可夫斯基,一会儿胡适,主要原因还是不求甚解,基本功太差。
不过,目前“口语派”作为流派已经名存实亡,因为“叙述”究竟属于口语还是书面语?恐怕伊沙们自己也说不清,可能真能带点符号性质的特征就靠那几个带几句脏话或性暗示的口水了。
10,官方发现的民间诗人 代表诗人 郑小琼、郭金牛、刘年、张二棍等。
如何评价官方所发现的民间诗人?当然不能将其视作一个流派,因为各种风格的诗人都有,但到目前为止,可能还没跑出前面提到的“草根体”范围,也就是重感慨,轻思考倾向比较明显。他们大概以为,民间诗人就是代表没文化、没思想,能写几首漂亮的抒情诗就不错了。
民间当然不是土*包子、土特产的代表,恰恰相反,对于诗歌这种七分体验,二分天分,一分文化的艺术而言,“好诗在民间“永远都是一句颠扑不灭的真理!试问,生活三点一线,躲在小黑屋里苦思闷想的教授能写出好诗吗?究竟原因,还是掌管话语权的诗官们自身就没思想,即使思想家摆到他眼前,恐怕他也看不见,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郑小琼擅写长诗气势如虹,作为80后一代的青春期诗人实属难得,只可惜,玩象征起家,伪叙述泛滥,基本功还是粗糙。当然,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缺陷,在中国凡是玩象征的诗人,全部基本功不行,想写好短诗,还得补课。
郭金牛官方所发现的民间诗人中,唯一基本功过关的诗人,只可惜作品的精气神指向比较模糊,除了小部分亲情诗,大部分诗歌有点机械化、本能写作的味道。
刘年性灵有余,朴拙不足,注意防滑。可能与他接触的全是口语诗人,导致他某些作品主题与表达形式自我相克,用口语去感慨可能更爽利,但用口语去思考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张二棍优点是言之有物,缺点是直来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