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会有下辈子
假如会有下辈子
来生,想做一朵花。
春之三月,就做南方的木棉,在暖暖的微风里一大朵一大朵华丽丽地开,开成簇新的、妖艳的红,有鲜血的颜色,有媚气的风骨,在空气清新的早晨,静静地等候着一个王子的到来。他许是一只蜜蜂,或是一只墨蝶,他一定要翩跹着来,要在花朵的芯里,坐稳,整妆,与我缠绵后,说爱我。
做了木棉,是想在某个烈日炎炎的正午,在其余的花朵都熟睡的时候,可以悄悄地适时地离开,要整朵整朵地刚烈地扑向尘埃。且是风华正茂时节,花瓣儿要完整,脊背要挺直,要保持名节。
生的美丽,去得也要有风情。
一朵花,开到荼靡,开到完美,就不要再续了吧,选择高调的辞别,想来也是绝世的旷美。不是因了爱情世界里的多变和背叛,只是,在爱到不知再如何爱的时候,就想丢了与百花争宠、与千绿共春的心情了啊,爱的时候,就尽展芳颜,转身的时候,更要大气,尚有尊严。
说好了,下辈子,就做这样一朵木棉,一树一树地红,一树一树的热辣辣地欢爱,这样开放的时候,我是最美最妖的女子;这样开放的时候,最真的生命被最净的灵魂索吻,美,就美的入情入理,爱,就爱得风光无限。
那一年,春,四月。
蒲公英和苦菜花一起并肩的开。
最初,终是有些分不清,旷野里,田埂上,一丛一丛的,远远地观着,都是一小堆新鲜的黄、或者孤单单的白。 近了瞧,一种花的花瓣儿是密实的,紧蹙的,不透风声的。 另一种花的瓣儿是单薄的,只一层,有序地排开。 摘下的时候,茎上都有白色的浆液,染上指尖,不一会儿,就风干成了紫褐色的痕迹。
母亲说,这两种花都是苦的。 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正在田地里拔着去年庄稼收割后的豆茬。
那时,我上小学一年级,豆茬是学校要的,每个学生都规定了斤数,是一种储备,留作冬天的柴。
尚记得,自己坐在春天的教室里朗朗地读书,母亲就在学校附近的田里一下下拔着豆茬。
一上午的时光过去,母亲便将那些豆茬上了捆,背到学校里来交差。 母亲的脸是红的,笑是暖的,也常常,在那捆豆茬上,插着一把黄白相间的花朵,春天里的母亲,是个爱美的女子。
母亲见了我,就将那些花儿取了给我,看着我,闻着花的香。
长大了以后,母亲总是说,小时候,我女儿没有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有很多的玩具和好吃的东西。
她说,我的女儿,有着苦菜花一样的童年。
妈妈不知道,在我最幼小的童年里,那些最美最自然最那难忘记的回忆,都是她给的。
那时候,她是很年轻的妈妈。
现在,她是最慈祥的母亲。
那一年,春,五月。
北方的紫丁香开始盛放,雾气一样弥漫的浅紫,像极了你给的那一场初恋。
心里,一直总想着一个看来的故事:世界上最初的花都是红色的,如木棉,如郁金香,如罂粟。花的颜色都是被上帝统一管辖的,不容花儿们自作主张的选择。后来,就有个女子,看腻了满眼的红,偶一日,忽有奇想,择了万红当中颜色最浅的那一朵,留了籽,在第二年的春天,有意地播种。花期尽了,再选颜色最浅的,再留籽,播种......如此,24年后,世界上终于有了第一朵白色的花。
这花的内心最初是骄傲而又矜持的,因为自己的不同,她的素是媚媚的妖娆,柔柔的似仙。可后来,白色的花儿开始寂寞,蜂儿,蝶儿啊,乐此不疲地都去了红色的花海,而她,只穿着素色的裙,在风里寂寂的等待。
是不是孤独的久了,内心也会渐渐地强大?忽有一日,一股细细暗流从花的脉茎里向上涌起,这汁液儿,是甜的,是香的,是一种惑,从花蕊里一点点沁出,一点点弥散,一点点泅开。终于,有一只同样颜色的蝶儿,寻香而来,他在花间起舞,而后,郑重地求婚。
如果,有下辈子,你经过我的身边,你细细地将我打量,你说:你的皮肤好白皙啊。
我就知道,知道了啊......
那是上一世,我作为一朵羞涩的白色花时,你是那一只为我而来的,白色的蝶。
那一年,六月,女儿出嫁了。
那一天,是父亲、母亲最消瘦的日子。
父亲说,没有上好的嫁妆给女儿,真愧疚。
母亲偷偷地用私房钱买了一枚金戒。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事啊,婚戒是母亲送给女儿的。
女儿新婚的前夜,母亲有点沉默,大红的包裹在墙角喜庆的乍眼,母亲说,我的女儿,连件美丽的婚纱都没有。
女儿却微笑着。六月里,樱花落了,桃花谢,花的子荫都在树的叶子里悄悄成熟着,女儿大了,终是有了自己的选择。
婆婆家的院子里,有一池池砌成方形的花坛,种满了大叶子的野牡丹。
像矮小的树,却开着很硕大的花朵,红的火热,粉的厚实。
婆婆家离市中心有些偏远,鲜有车马的嘶鸣和人声的鼎沸。
女儿盛放在远郊的爱情,是一盏茶,在温润的水里浸泡。
那个大叶子牡丹开放的夜晚,星星睡着后,女儿开始想家了。
夏,七月,豌豆花爬满红色的砖墙。
那一年的七月,婆婆去了北京的医院,是心脏换瓣膜支架手术,一把手术刀将她的胸腔撕开了一大半。
医生说,只有50%的成功希望,请家属慎重选择。
是公公签的字。他打回电话的时候,正是仲夏的黄昏,一朵朵的豌豆花粉中有白,在竹竿上默默地静开,我们姐弟四个,在花的影子下,失语了一个晚上。
那一夜,月光是水色的,隔着窗棂,一束束的,开得凝白。
婆婆回家的时候,是一场雨后的清晨。
她仍然笑着,和我们拥抱。
她不让我们看那道伤口,她笑着说,很丑。然后,推开我们拿来的钱,她说,我还活着,债,我和你父亲来还。
这个婆婆,喜欢我画在笔记本上的豌豆花。她说,我儿媳妇真巧,是个有福气的人。
这个婆婆,只休整了一个冬天,便将身体渐渐硬朗起来,常常在厨房里忙着,将壁橱擦拭的漆色明亮。
是不是,每个母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爱而坚强,为儿女而坚持?
浅秋,九月,是向日葵的花期。
北方的向日葵,是零星的种,零落的开。
某个楼角的一处绿地,只植着几株,叶子像蒲扇,在风里唰唰地摇摆。
九月的阳光是干净的一种暖,向日葵的枝干上也不知何时就探出一朵花来,只是一朵,绝不许有第二支。
那就是最传统的爱情吧,只一朵就好,和她相亲相爱,结很好的姻缘,孕很多的幼籽。
一朵花就是一个家庭,一朵花就是一个玲珑样的人间。
心里一直是欢喜着这种葵的,饱满,丰厚,殷实,像古朴的宅院,像旧时光里的门楣,自有着沉稳,大气和庄严。
可是,可是,那一日,朋友说,向日葵,也叫望日莲呢。
心里忽然就疼了,是一根针刺在心尖上的疼,是短促而凌锐的疼。
再去看那花,竟是渐次地深婉, 流美到了极致。
最怡心的生活就是清晨起来,听到太阳撒种,花朵蹦开,微风迎面吹拂,空气清凝洁净,抬头见到天空晴朗,屋顶炊烟萦绕,树顶坐稳鸟巢,粮食挂在檐下,栅栏上晒满果实。
爱的人从远方归来,行囊里塞满惦念和痴缠,幼子在庭院和昆虫玩耍,脸庞娇嫩如同乳酪,早起的女子在厨房里佐餐,手上的玉镯碰触青花瓷碗,发出环佩叮当的声响。
就在这样的秋日里,收敛起想飞的翅膀,低下头来对尘世软语温存,抬起头来对世界笑意盎然。从不去记住路过身边的痛,只记得他人给予的暗香。
就在这样的清晨,用力写下饱满情意的文字,送给所有喜欢美好的人群,敞开怀抱,接受阳光以及微小福禄。
今时,我在这里心存暖意,请你亦读懂我题外之音。倾祝各自美好,诸事从容。
图片 // 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