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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孔府,我的脑子里始终高悬着红灯笼般的南瓜。我清楚地知道,孔府的南瓜不是“红米饭南瓜汤”中的南瓜,也不是孔府后人种植的。它们生长在孔府的院落里,不争抢任何风景和镜头。它们在游人视野的边缘,静静地守候千年如斯的孔府,默默地释放时光中的美丽情愫。它们很安静。它们很优雅。
南瓜司空见惯,不分东西南北。即便是天寒地冻的南北极,只要有合适的温床,它们也一定能够生机盎然,硕果累累。可孔子周游列国时,这列国里肯定没有南瓜的,也就是说孔子肯定没有吃过南瓜的,更不可能种植南瓜了,因为南瓜是舶来品,明代才传入中国。中国疆域辽阔,气候宜人,大凡外来物种,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以致乐不思蜀,然后发扬光大,然后改良品种,立足本土,有如佛教——谁还认为它不是中国的?
我热爱朴素的乡村,喜欢没有矫情的南瓜。我认为南瓜最大的用途莫外乎食用,兼而品赏。在贫血的乡村生活里,南瓜培养了许多人美好的记忆。它们不仅是菜肴,更是荒年的主食。即便你不喜欢它,也必须食用。南瓜喂养了村庄,滋补了人生。可它们从来不占好地段的,极少有人拿出大片的土地种植它。多数情况下,它们都逍遥在墙角边,篱笆旁,或田边,或地角,匍匐草丛,攀援枝头。大叶片,大花朵,大瓜儿……它们在瓜果中,堪称老大。孔府的南瓜,也不例外。
正值暑期,按理说南瓜的藤蔓及其茎叶,应该很茂盛的,可惜我看到的情形令人心酸。它们蔫头耷脑,奄奄一息,只有几根嫩枝点缀在焦黄的枯叶和艳丽的南瓜中,让我的心头掠过一丝凉意。也许是鲁国的夏天空气湿度小、降雨量少的缘故。说不定一场秋雨之后,那些濒临枯萎的藤蔓又生生地活过来,给来来往往的人一种绝处逢生的欣喜。问题在于,这孔府的南瓜却生在院墙的旮旯处,即便游人身经此处,又有谁会将视线落在它们的身上呢?
我与它们的邂逅,似乎是前世的注定,今生的必然。我知道南瓜已经改变了孔府的原始颜色。它们在庄重中夹杂一些世俗的烟火,在肃穆中平添了一缕人间的喜悦。这也许是孔子生时的真实的状态,我们又何必一定要把他老人家抬到圣坛上呢?
我不知道孔府的家宴里有没有南瓜,譬如南瓜汤、南瓜饼、南瓜糕……哪怕宴席上有一丝一缕南瓜的迹象,我都愿意留下来,尝试一番。我是多么愿意做孔府的一条温驯的走狗,不想沾染所谓的圣气,只想熏陶俗气中的雅和雅中的俗气,因为南瓜就是很俗气的东西。据说现在人都很喜欢南瓜,它能养颜,还能预防疾病,是最好的绿色食品之一。
可是,我还是离去了。我没有留在孔府,孔府也不需要我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食客。我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记住孔府里的豪华与庄严,也不必去凭吊而感怀往事。只是,我真的喜欢孔府的南瓜,尤其是南瓜上的生长的字,譬如“孔府”,譬如“锦绣”,譬如“大成”……如果能够珍藏的话,我想带一个回家,放在书架上,权当文人的清供吧。如果能够防腐的话,那必将是书房里一道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