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苏门四学士之首,被李清照公公视为政敌,一生宦海沉浮,却因一句诗留名千古
拂云揽清月 音乐: 周展 - 侘寂—古筝 周展
如果面对生活中的煎熬实在绷不住了,不如就做一颗板栗,咧开嘴笑笑。
——题记
他,又一次起身走出凉亭,伸长脖子张望。路口那边,依然只有几只小鸟蹦跶着在草丛里觅食。
“鲁直(黄庭坚的字),你先来坐会,喝口茶!他们估计路上耽搁了,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1086年,汴京,宋神宗驾崩。黄庭坚被安排在汴京校书修史。这一年诸多旧臣起复,其中也包括苏轼。
从黄州到汝州,再到登州,几经辗转,苏轼终于重归汴京。黄庭坚和几位亲友一起到郊外迎接。
“到了到了!”年过四十的黄庭坚掩藏不住少年般的兴奋,恨不得踩个风火轮过去迎接。
帘子掀开,几个人都激动地怔了一下,尤其是黄庭坚。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造化弄人,他们当了近十年的“老笔友”,彼此心意相通,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庐山真面。
苏轼这一生是出了名的波折不断,黄庭坚的仕途也没少磕磕绊绊。
但黄庭坚和苏轼一样,一直都能在困境中怡然自得,我行我素地活出一番大境界。
这除了与他自己本身的性格有关,更离不开这位亦师亦友的东坡先生对他的身教言传。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收税不积极,脑袋有问题”。1083年,黄庭坚因为这个原因,从江西被降职到德州为官(今山东省德州市)。
和苏轼一样,他不仅有着一肚子的“诗意”,也有着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苏轼早就断定此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果然,很快他就又怼上了当时德州的通判赵挺之。
对,你没看错,就是李清照的第一任老公赵明诚的父亲。
赵挺之迎合新党的意旨,大力推行易市法(本是为了平抑物价调剂供求,后来虽有市易之名,而实际变成低价抑买、抬价出售的牟利营业)。
本无心站队的黄庭坚觉得德平镇“镇小民贫”而坚决不执行。
这一次,两人就正式结下了梁子,并为黄庭坚晚年客死他乡埋下了祸根。
工作的不顺意,官场的勾心斗角,总会让人格外思念淳朴的真情。
每次登楼自我纾解,他都会不自觉地眺望南方。
他又想念远在四会(今广东四会)上班的好朋友黄几复了。
回想当年,与好朋友黄几复谈天说地,都能互相说到心坎上。有人懂的感觉是多么畅快。
可惜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
黄几复也是个耿直的“清官”,同样被贬蛮荒。自己目前的境遇况且如此,身处蛮荒之地的黄兄只怕处境更加艰难。
于是他提笔写下:《寄黄几复》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一句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在当时就一炮而红。简单14个字就融合了今与昔,哀与乐,自己与朋友的宦海浮沉。
重点不在于夜雨,而在于十年未灭的灯。深情感人却又在凄苦中给了人希望。
如今时隔近千年,依旧动人心弦而广泛流传。
岁月沧桑,夜雨再多,只要心中的灯一直亮着,一切苦难都会变成岁月的馈赠,一切漂泊都会有真情温暖。
袒怀相识察,床下拜老庞
1086年,黄庭坚与苏轼在汴京的相聚,与他俩而言都是一大幸事。
黄庭坚心中一直记着,是苏轼给当年寂寂无名的自己莫大的鼓励,他才越来越有信心。
也正因为如此,他从好几年前就梦想着,有一天能跟在苏轼身边学习进步。
苏轼也一直记着黄庭坚的仗义。
当年自己因乌台诗案被贬,人微言轻的黄庭坚仍然逆行为他说话,结果落得牵连受罚。
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两两相对,把酒言欢了。
更重要的是,黄庭坚终于圆了跟随苏轼学习的梦。
众多门生中,苏轼最欣赏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lěi)四人。人称“苏门四学士”。
其中,属黄庭坚年龄最大。而且,在苏轼的提点下,黄庭坚逐渐迈入了文坛一线,诗甚至已经可以和师父苏轼齐名,人称“苏黄”。
书法方面则自成一家,与苏、米、蔡并称“宋四家”。
无疑,苏轼对于这个学生非常认可,关系亲密非同一般。
两人还曾互相调侃:苏轼说黄庭坚的字太瘦,像树梢挂蛇;黄庭坚却说苏轼的字有些肥扁,像石压蛤蟆。
没想到这个亲密的玩笑还迎来了多事之人的流言蜚语。黄庭坚赶紧作诗解释:
我诗如曹郐,浅陋不成邦;
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
赤壁风月笛,玉堂云雾窗;
句法提一律,坚城受我降。
枯松倒涧壑,波涛所舂撞;
万牛挽不前,公乃独力扛。
诸人方嗤点,渠非晁张双;
袒怀相识察,床下拜老厖。
小儿未可知,客或许敦庞;
诚堪婿阿巽,买红缠酒缸。
借此诗,他既诚意满满地拍了老师的马屁 , 又非常谦恭地摆正了自己作为苏门中人的位置。
元祐头几年是他俩仕途的高光时段,也是他俩唯一在一起共事的珍贵时光 。
但好日子总是短暂的 。
绍圣元年(1094年)开始,苏轼又开启了新一轮贬谪生涯,从惠州到儋州,越贬越远。
黄庭坚也没能逃脱。两人的交流又被迫回到了书信来往。
好在彼此不断的鼓励给了天涯沦落人最贴心的慰藉。苏轼的旷达对黄庭坚的感化也越来越深。
醉里簪花倒着冠 ,身健在,且加餐
面对挫折怎么办?黄庭坚直接告诉大家:保重身体,好吃好喝。
公元1095年,他被贬到了戎州(今四川宜宾)。
他在这里一呆就是几年,此间交到了一个甘居于山野间,不求功名的好朋友史应之,称 “眉山隐客”。
一个重阳节过后,两人聚会小酌。
酒酣饭饱,他想到自己已经被贬谪到这个地方整整四年了,一时间百感交集。两人开始互相写词唱和。
他先写了一首鹧鸪天,“眉山隐客”和之。
他又回复了一首《鹧鸪天·座中有眉山隐客史应之和前韵即席答之》再和。
可能是醉里比较兴奋,黄庭坚的第二首词把自己写成了一个“横起笛子对着风雨吹,头插菊花倒戴帽”的狂士。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多么放浪形骸又洒脱畅快!
如今的网络金句:人生没有什么困苦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再加一顿!原来宋代的黄庭坚就早已经熟稔。
留得好身体,才有力气与风浪搏击。
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
北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四月,黄庭坚从被贬的四川来到江陵(今湖北荆州)。
没曾料想,他曾经得罪过的李清照的公公赵挺之又跳了出来,和其他小人一起给他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赵挺之唆使湖北的当道官员从他于荆南所写《承天院塔记》中挑刺。
这一挑倒好,“方今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蝗旱水溢,或疾疫数十州,此盖生人之共业,盈虚有数,非人力所能胜者耶”等句子竟被冠上“幸灾谤国”的罪名。
于是以重罪之名,朝廷又将黄庭坚贬到了宜州(今广西宜山)。
黄庭坚带着一大家子老小,艰难跋涉前往宜州。
1104年,朝廷重新整理元祐党人名单,并发布到各个州县,还命令刻在石碑上,想让他们遗臭天下。这让黄庭坚的处境更加艰难。
据说比黄庭坚时代稍晚的诗人陆游对黄庭坚的最后时光做过这样的考证:
官员都对他避之不及,当时就没给他分配住房。寺庙都借住不了。年过花甲的他只能屈居于城楼上的一间“小破屋”。
宜州本来就潮湿闷热,对于一个年迈的老人来说暑天更是难熬。
终于,一场雨倾盆而下,他喝了点酒,依然苦中作乐地把双脚从栏杆间伸出屋檐外,好好享受了一把天降清凉。
他还快乐地跟友人写信“我平生没有过这样的快活!”。
不久以后,他的生命就在遥远的他乡画上了句号。
《南乡子·重阳日,宜州城楼宴集,即席作》
诸将说封侯,短笛长歌独倚楼。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
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发簪花不解愁。
据说,这是能考证到的他所作的最后一首词。
我们能感受到他身处绝境的无奈,也钦佩他依然能畅然喊出“万事尽随风雨去”的豁达。
他虽羞其老,却依然能“白发簪花”自娱自乐。
顽韧乐观如他,他总是会教我们拨开挫折与苦难,仍旧对生命和时光抱有最大的留恋与欣赏。
明代《菜根谭》里面有这样一句话:
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省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
是啊,海水几时能无波澜,人生大笑能几回。
终有一天,我们都将离去,人生在世,何不看开一点。
面对一切艰难困苦,我们都要有簪花放歌的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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