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方 | 亲家公的口头语
【往期回读】
亲家公的口头语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江苏省作协会员、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在海军某部任宣传干事,转业后先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业余时间投入创作,有几百篇杂感、散文见诸各级各类报刊。有散文作品集《暮色炊烟》。
亲家公是宜兴人,长得很壮实,身高与我相仿,体重却多了近20公斤。他走路稳健,宁可湿衣绝不乱步,而且有力道,好像每走一步,都非要踩出一个脚印不可。孩子们成家以后,我们接触得比较多,相处久了,发现他特别喜欢说这样两句话,一句是:“知道了,知道了”;再一句是:“不急,不急”。
从宜兴到江都,他走过多次,每次走老宁通高速,由张纲大转盘下来到我们家,后来高速改道,那一次他过来,我告诉他从沙头下,一直往北走……没有等我说完,他就说:“好的,知道了,知道了。”啪,电话挂了。从沙头出口到我们家至多40分钟车程,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到,我打手机问他,他说到槐泗了。我怕他再走岔,让他回头向南,左拐走万福路过来,没有等我说完,他又说:“知道了,知道了。”谁知又等了近一个小时,他居然在江都北下了高速。后来,时间久了,我们才发现,他说“知道了,知道了”,纯属一种习惯。
至于“不急,不急”,他使用的频率更高,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也说。孩子们出门去上班,本没有仓促的表现,他却要叮嘱一句:“不急,不急。”客人到家中串门,他递上一杯茶,也顺带递上一句:“不急,不急。”小孙子刚刚冒话,他逗他玩,教他说话,也说:“不急,不急。”随口说说,无关紧要,但火烧眉毛了,还这样说,就叫人有些不可思议了。姑娘女婿在美读书期间,我们隔三差五跟他们通个电话,有一次,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总是没有人接,通过他们的同学也联系不上,我们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打电话给亲家公,让他想办法找找,他倒好,一边打麻将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不急,不急。”孩子们远隔重洋,找了快一天了,能不急吗?那一刻,我真佩服他的从容与淡定。
亲家公挂在嘴边上的这两句话,看似一种习惯,或是一种个性,折射出的却是一种生活态度。“知道了”和“不急”,要说挨不上边,仔细想想却有共通之处,出发点都是不想让心太累。亲家公的信条,就是轻松每一天,快活一辈子。不得不说,人性通达到如此地步,坦荡自然是一种境界了。真羡慕亲家公两口子,退休以后,有时间就是喝茶聊天,打牌健身,生活如此闲适,亲家公壮实,亲家母富态,当然顺理成章。
“知道了,知道了”,这一种漫不经心的生活态度,似乎浸润着禅意。生活中不能什么事都上心,小事情还是马虎一点好。你听我亲家公说:“哎吆外来,小事情嘛,大差不差就行了。”是的,什么事都想搞清楚,不可能,搞得太清楚,也未必一定是好事。
当然,对亲家公嘴边上的常用语,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不急,不急”。我是一个性情容易急躁的人,急了几十年,除了走路快些,做事效率高些,其它好像看不出什么妙处,相反,由于着急,有时候还得罪朋友,影响情绪。
急躁都有理由,众生大体相似,但理由再充分又有什么用?譬如,去机场赶飞机,意料之外车子堵在路上,眼看就要误点了,要说急,肯定急啊,但急有什么用,即使急得跺脚,车子也飞不起来。炒股连遭跌停,又不肯割肉,老本快陪光了,急得就差跳楼,有什么用,纵身一跳,就能起死回生吗?
而今,急躁好像是社会的通病,年轻的公务员,有的刚工作没有几年,就想捞个一官半职,不能如愿就牢骚满腹;投资创业,有的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遇到一点挫折就想打退堂鼓;教育孩子,知道鼓励重要,但有些年轻父母恨铁不成钢,一不如意还是会把孩子骂得狗血喷头。固然,急躁跟个性有关,但注意打磨,状态可能会好些。易于急躁的人,倒是劝你学学我亲家公,正如他的友人所说,“像你亲家公就好了”,记住了“不急,不急”,升官受挫的年轻人,心情或许会明朗一些;投资失误的小老板,冷静后或许会找到新的出路;怨天尤人的朋友,对社会也或许会多出一份耐心。
是的,学会让生活慢下来,也许幸福就会萦绕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