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歌（五）

记忆如歌（五）

铁匠炉是中心村，大队和中心小学所在地。我到铁匠炉小学读书的时候是四年级，同一个班级学生年龄差别很大。我是最小的学生，我们班最大的可能大我七八岁，五年级学生就有更大的。年龄大的学生在班级群体里有天然优势，无论是思想上还是体能上。一直到今天，如果有人咨询我孩子上学年龄，我都建议晚上一年，我认为这有助于孩子在群体里形成心理优势。

潘家地有个杜姓学生，五年级，十八九岁的样子，我记得他个子高高的，长得很英俊，篮球技术也很好。听说这家伙打架心狠手黑，那一片学生都怕他，他在铁匠炉、潘家地、东南沟、老西沟几个村庄学生上学路上蛇一样存在。时间长了他养成无忌惮，大小同学不在眼里。东地有个学生天生兔唇，唇裂里还有牙齿，样子很狰狞。他年龄和杜同学相近，高高的个子，一条雄壮的大汉。因为唇裂，他心理上自卑，虽然长大，但每天都默默的、憨憨的、绝不欺负同学的。这个杜同学就天天拿唇裂开玩笑，学唇裂说话漏风的口气。唇裂常常涨红了脸，深深的埋下头。有一次课间，大家坐在一个高的土坡上晒太阳。学校邻土壁建设，学生们经常爬上土壁玩，时间长了土壁被爬成一个陡坡。唇裂每说一句话，杜同学就学一句，逗得其他同学哈哈大笑，故意羞辱他。唇裂突然暴怒，怪眼圆睁，目眦尽裂。杜同学突然失了锐气，拔腿就跑，唇裂跳下土坡直追进教室，揪撮住按在两桌空里，一顿老拳，把杜同学打得鼻青脸肿，哭得鼻涕眼泪稀里哗啦。那以后他便消停了，再后来见不到他了，听说他不读书，回家干活了。

他们打架我只是看得心惊胆战，他们是不和我玩的，觉得和我玩没意思。那时候和我玩的同年级同学里，有个叫高玉琢的，有个叫崔振山的，他俩年龄比我大两三岁，个子比我高一些。这俩家伙魔鬼一样聪明，但不学习。学校有个篮球架子，我们下课的时候经常去玩。我们没有篮球，高玉琢有个牛毛攒成的球，大人的拳头大小，高玉琢能够拍着他的牛毛球，灵巧的绕过防守同学，风一样冲到篮下，跃起并准确投篮。一般人他不给玩的，但他给我玩，时间长了，我也能远远的准确的把牛毛球投进篮筐里。

崔振山性格很温柔，虽然他比我大也比我高，但他总是让我欺负他，我俩见面就互相亲切的打闹。有一次中午午睡的时候，他偷偷带我去明暗山城玩了一遭，带我看了石洞城垣和古井，给我讲山城的故事。

高玉琢和崔振山有一种超能力，就是骑马战。骑马战最少需要四个人玩，就是一个骑在另一个肩膀上，类似骑兵，马上的两个骑兵互相撕扯，落马的一方为负。同时落马先着地的为负。高玉琢骑在崔振山肩膀上，作为一方，整个铁匠炉小学全体学生作为一方，包括那个大个子杜同学和东地的唇裂。小个子同学骑在大个子同学肩膀上，排满了学校操场，崔振山扛着高玉琢从同学们大队人马中快速冲过去，高玉琢一把一个，同学们便纷纷落马，直到最后一组被高玉琢拉下马。大家都不服气，尤其是那些大学生，但每次都以崔振山和高玉琢胜利告终。后来我才明白，崔振山和高玉琢利用物理学上的惯性，别的同学扛起来就在原地等待厮杀，他俩却是跑起来，崔振山快速跑动，高玉琢手疾眼快，借着崔振山跑动的惯力，拉一个倒一个，他绝对不让别人抓住他，个子越高的重心越不稳，所以都被他俩拉下马来。

高玉琢后来不读书了，分别后我再也没见到他。但他的牛毛球和他灵巧协调的身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崔振山是养父给他起的名字，我们一起读过中学，后来他也失学了。我再次见到崔振山是十几年以后，大学毕业刚刚工作不久。我见到他依然像小学时候一样，抱着他便骂。他很拘谨，说我不叫崔振山了，我叫王德平。我便骂他：你什么他妈王德平，什么时候我都叫你崔振山。他咧咧嘴，哭笑不得。我突然觉得他和我不亲了，很失落的和他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因为这我难过了好多天。他那时候已经结婚了，在南大营子开了一爿商店，他身材有些发福，脸庞也大了，他头脑灵活，生意做得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