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虐待我26年,一定很爱弟弟吧?”
当家才感柴米贵,养儿方知父母恩。
01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自己四岁那年的夏天有多威风。
就坐在我爸五八大杠的自行车上,呼啦啦地招摇过市,笑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爸爸恶狠狠地骂我是疯丫头,说再没下次。
可那样的放肆,整个童年也只有一次,想来还是珍贵的。
我后来才意识到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因为弟弟出生后,他不仅天天骑着我求之不得的自行车带他到处瞎逛,还老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每次听到弟弟咯咯的笑声,我就心想,可千万别闪着我爸的老腰。
爸爸比妈妈大很多,打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半头白发。
有时候出门,别人还会问他是不是带孙女儿出来了,他就冲上去打人脑袋、踢人屁股。
我爸算是工头,又有点像小混混,大家都怕他,包括我妈妈。
他在家里颐指气使,在外面游手好闲。
经常跟朋友在路边摊上喝酒划拳,深更半夜才回来。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我都是被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声甚至打斗声惊醒,然后咬着被角默默地哭。
再后来,东北的下岗工人一夜激增。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大马路上,那些平时穿着工作服的叔叔阿姨们,都举个牌子在路边找工作。
有的人爬上大卡车就被拉走了,还有的干脆离开东北,去了其他城市。
爸爸也下岗了,家里的经济来源中断。
他几乎每晚,都在妈妈的愁眉苦脸和唉声叹气中骂她是个“丧门星”。
然后牛皮哄哄地告诉我们,爷爷给我们留了很多东西,足够我们这辈子用了。
妈妈总是恨恨地啐他,爷爷给我们留的,只有现在住的这幢老宅。
02
妈妈一直在催他,说家里快要穷得揭不开锅。
我吓哭了,以为自己以后吃不上饭了,跑过去抱住爸爸的腿,学着妈妈的话说:
“爸爸,你去找工作吧,爷爷的祖产快给你败光了。”
爸爸一巴掌把我打得整个耳膜都在响,妈妈冲上前护着我,一边哭一边骂,什么话都往外蹦。
爸爸气极,像拎着条破抹布似的把妈妈揪进房间里,听着咚咚的撞墙声,我在门外身体抖得像筛糠。
不到一年,弟弟出生了。
我们家交了八千多的超生罚款,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八千多块,几乎倾家荡产。
爸爸越发沉默,也越发暴戾。
唯一庆幸的就是,走投无路的困境让他不得不变卖爷爷的老宅,然后带我们一家去了山东,硬着头皮努力工作。
人家都是“闯关东”,我们家完全反着来。
我已经分不清,妈妈是在弟弟出生以后变的,还是在交了超生罚款以后变的,还是在到了山东以后变的……
总之,她对我越来越严厉,甚至是苛刻。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的要求非常无脑。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那个疼我爱我的妈妈,就像换了个人,强势、冷血、莫名其妙。
03
上小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画画,都没提出来要报班,只是央求妈妈给我买一套绘画工具,都被她拒绝。
用她的话来说:
“本来就是个闷葫芦,天天在那画画画,画什么东西。”
她非要送我去学跳舞。
我很不喜欢在公众场合露脸,几次上课都放不开,动作做起来缩头缩脑的。
老师跟妈妈说,我跳舞没天赋,让她把我领回去。
没想到,妈妈竟然来练功房看着我练。
我肢体僵硬,大家看着我我只会更紧张。
她就拼命给我压腿,帮我开胯。
我一开始咬牙忍着那股能让人晕厥的酸劲,她就不停地用力,直到我痛哭出声。
老师都看不过去,过来劝我妈,孩子上兴趣班而已,没必要这么较真。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我:
“不是较真,一个小女孩儿,长得又不难看,天天贼眉鼠眼的含胸驼背,看着我就来气。”
从那以后,我的外号就变成了老鼠。
当着妈妈的面他们不敢,但私下里都一口一个“老鼠”的叫着。
我心里特别难受,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站姿,导致我男朋友跟我恋爱时,开的第一个玩笑就是:
“当时就属你站得最直,我还以为你当过兵。”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04
我从来就不擅长表现自己,却一次又一次脸被画成一个猴屁股,欲哭无泪地站在舞台上。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演出,并不是第一次和小朋友们一起上台,而是妈妈找关系跟艺术团给我争取了独舞的机会。
聚光灯打到身上的那一刻,看着台下特地赶来看我演出的七大姑八大姨,乌压压一片人头全盯着九岁的我。
一下了就慌了,一个动作都想不起来。
妈妈带头鼓掌,观众以为我紧张,也应和着一片掌声,好事者还吹口哨喊加油。
如雷的欢呼并不会让我自信,反而有种被围观的窘迫感,和心头一阵阵发紧的恐惧。看着台下无数双眼睛,我的小腿突然一热。
我已经记不得是怎么在哄笑声中被妈妈抱下台的,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我也一样。
然后,我的外号就变成了“撒尿包”。
人生中两个恶意外号都拜这个,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的女人所赐,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和她说话。
可是,我那个偏执到极点的妈妈,依然强行逼我上台表演。
我就像个笑话一样,在一茬接一茬看热闹的观众里,从紧张到僵硬再到平静,慢慢破茧成蝶。
几次以后,我终于凭着舞姿迎来了由衷的掌声。
05
虽然爸爸的岁数已经够当我爷爷,又是个下岗工人;
虽然妈妈没有工作;
虽然我们是逃荒来山东的,虽然只有我家有弟弟,还因为超生被罚了很多钱……
浑身“槽点”的我,在舞台上的光芒谁都无法忽视。
给我一双舞鞋,我就能在旋转中忘掉一切烦恼;
大家的赞叹好像能洗去我骨子里最自卑的东西。
即使这样,我依然恨着妈妈。
葬送在襁褓里的画画梦、被压腿开胯的剧痛、一次次被推上舞台的恐惧,让我即使享受着舞台带来的好,也难以原谅她的强势、不容反抗给我造成的巨大伤害。
所以现在,我自己有了孩子,我绝不会去逼他做我认为对他好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就算他硬着头皮做好了,或多或少都会怨恨我随意摆布他的人生。
很多成果并不是“心想事成”,而是机械重复动作后的自然而然,是没有感情成分的。
其实,我妈妈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她只是不愿意尊重我,因为弟弟的兴趣班完全由他自己选择。
想学游泳妈妈就给他报了游泳班,学会之后觉得没意思,没上到三节课就要学篮球。
妈妈又送他学篮球,然后还有围棋……
而我,从始至终只有舞蹈相伴,别无选择。
06
我至今还记得,初一期末,虽然我总分还是班级前三,但因为偏科,数学成绩堪堪只到了均分。
回家以后,妈妈看都不看我捧回来的三好生奖状,就让我抄数学试卷。
不是抄错题,而是抄数学试卷,一个字都不许落。
抄完从头做,最后一道大题,虽然老师已经讲过,但我有个小步骤还是忘了,没做出来。
妈妈又让我把那题抄十遍做十遍,写不完不许吃饭。
弟弟一边啃鸡腿一边耀武扬威地看着我,我指着他忿忿地说道:
“凭什么?那他还倒数呢!” “他倒数你就能倒数?那他是男的你怎么不是?!”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真可笑,从弟弟出生时我就感受到的重男轻女,现如今被妈妈实锤,竟然还会有失落感。
我在期待什么?一碗水端平吗?
抄着题目,刻在纸上的每一笔都是发自内心的起誓:
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
你们才是一家三口,我这个外人就不要给你们添堵了。
儿子是儿子,女儿只不过是你们用来享受父母威严感的牺牲品!
把眼泪藏在眼底,我不愿意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丝的脆弱或者示好。
争宠?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才会做的愚蠢举动,你们以为自己的爱和关心值多少钱?
在我这里,比臭水沟里的排泄物更廉价,你们全给弟弟好了,我一点都不要!
07
那个时候,其实我动摇了,虽然嘴硬自己对他们没感情,但一下子跑那么远终归是舍不得的。
犹犹豫豫的,还是想上当地的高中,虽说名气差点,但我相信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没想到,妈妈非常坚持让我去济南,翻来覆去地说了一大堆理由。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没出息地流露出一些不舍和害怕,三年来第一次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了句:
“我走那么远,你跟爸爸不会想我吗?”
妈妈一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想什么想,你弟弟不还在我们身边吗?”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存在真是多余又可笑。
看见没,你在这个家碍事呢。
不带任何留恋的,我拖着行李箱自己去了学校。
甚至都没有人送我,妈妈只是目送我离开家门,我一次头都没有回。
直到快要看不见家的时候,侧目,隐隐约约一个人影还杵在那,手在脸上来回摩挲着。
肯定是树,风大、树摇,我这么安慰自己。
去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流泪。每擦一次眼泪,我就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一次,永远不回家,永远不原谅。
08
那年,我恋爱了。
第一次有人对我那么好,冬天帮我暖手、还买红薯给我吃。
我丝毫不顾及已经是高三的重要阶段,也不在意他是年级吊车尾的混混,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成绩一落千丈。
老师着急上火地给我妈打了电话。
我死都没想到,她跑来济南的第一件事不是过来找我问责,而是冲到人家男生家里去,一哭二闹三上吊,丑态百出。
先是大叫着“你儿子勾引我女儿”引来众人围观,又把我男朋友批得一无是处。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允许外人如此侮辱自己的骨肉,两个女人最后几乎是拳脚相向,我妈直接被人打出家门。
与此同时,她在我高中旁边租了房子。
放学后校门一开,她就冲进班来,把我绑回小屋子里做习题。
我和那个男生几乎没有了说话的机会,再也不会有,我连声对不起都没法说。
我妈让他家丢尽了脸,他老远看到我就绕着走。
我在家里无助地哭,不肯上学,不肯写作业,他是这辈子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我妈不对我好,还不让别人对我好,为什么这么可恶?为什么这么自私?
在我情绪一次次到达顶点的时候,妈妈只会一遍遍地说:
“恨我吗?恨我就考出去,去清华,去北大,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吗?我也不想看到你,谁愿意管你这些破事,你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你以为人家真心喜欢你?你不过就是第一名,所以能吸引这些毛头小子,你要真是考不上大学,就你这姿色……”
我每每想回嘴,都是在开口之前就哭得说不出话。
所有最恶毒的语言,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喷薄而出,一刀一刀,把我肢解干净。
我又像小时候那样,不做题不学习没关系,被妈妈压着抄书抄试卷,一道题翻来覆去做个几十遍。
自己做得都想吐,心性又慢慢从浮躁被磨得静下来。
生不能、死不起。
恨她恨得牙龈痒痒,就想考出去,永远离开她,离开她我就解脱了。
填报志愿那天,我妈不管不顾地跟我进了班,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死死地瞪着我写完“清华大学”,交给班主任,才在同学的轻嘲中离开。
成绩公布,收到录取通知书,我终于,可以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09
倒是爸爸时不时地打电话过来,不痛不痒地问个两句。
但是,每个月,我的银行卡里都会收到老家银行打来的钱。
看着卡号我总是忍不住鼻酸,因为我知道,那是妈妈背着爸爸偷偷存下来的钱。
可是,以为金钱就能弥补缺失那么久的亲子时光,弥合那么宽的关系鸿沟吗?
不可能。我不用,一分都不用,坚持勤工俭学。
要么说知子莫若母,血缘这种东西真是没办法。
好像是猜到我不会用她给我的钱,妈妈总会隔三差五寄来一些吃的。
不吃就会坏掉,而且我确实很想念家乡的味道。
奇妙的是,每当我快吃完的时候,又会有新的再寄过来。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咽下的好像是怨气。
毕业后,出于对家庭的渴望,我和相恋两年的男友火速结婚生子。
犹豫半天要不要请父母来,其实我也有点想他们,但那种情绪太复杂,交织到爱与恨,思念与埋怨,还有小时候对自己万般赌咒永不原谅的承诺……
老公说,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终究是不完整的,他给我爸妈发了请柬,算是给我找了个台阶下。
婚礼当天,时隔四年,我终于见到了爸妈。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我就没出息地哭出声,他们看起来老了好多。
弟弟从小被宠到大,却没什么出息,而且也不是很孝顺。
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书,出去打工还时不时问家里要钱。
爸爸很自来熟地揽过我老公,爷俩凑一块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妈妈站在我面前,似乎有些怕我,似乎又有很多话想说,就在那一边哭一边笑着絮叨:
“长大了,真好看……”
我们相顾无言地站了许久,最后我被化妆师拉到房间补妆,妈妈还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外。
像极了当年,我去济南求学时,回头看到的那一棵树。
在爸爸牵着我,穿过长长的甬道,然后把我交到我老公手上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台下的妈妈。
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却依旧不忘记鼓掌。
就那么泪眼朦胧地拍手,一下又一下,大家都停了,她还在那拍。
冲着我笑,眼里的骄傲,就像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打那之后,我和妈妈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我们都刻意避着,也很默契地没有提那笔四年不间断的生活费。
10
我临盆的时候刚巧赶上过年,本来说好去婆婆家的,也只能作罢。
妈妈特地过来陪我,留下爸爸在老家照顾我那个“巨婴”弟弟。
生孩子的时候我难产,而且是最折腾的顺转剖。
生的时候真是觉得不如死过去,实在是太疼了,就像一万只脚踹着我的肚子拼命碾。
妈妈比我哭得还伤心,一会把她手塞我手里,一会把她手塞我嘴里,让我捏她咬她。
上蹿下跳的样子哪有半点年轻时的“铁面无私”,看着疼到扭曲的我,她甚至对着护士作揖:
“你们轻点啊,我闺女怕疼……”
到最后,我自己都分不清,眼泪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感慨。
她眼里掩饰不住的心疼和爱,让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弟弟出生之前。
那个时候,真是瞬间原谅了妈妈对我造成的一切伤害。
母爱真的很伟大,养儿方知父母恩。
第二天麻药过去,睁眼时,她提着参鸡汤站在我面前。
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汤,眼角眉梢都是温柔,轻轻地喟叹着:“总算生完了。”
不顾弟弟的“三催四请”,妈妈精心伺候完我的月子,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老家,还坚决不让我送,只是一再念叨着不能受凉不能受凉。
看着她利落离开的背影,我又想到了当年自己的离家,可感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宝宝六个月以后,开始频繁生病。
医生说母乳吃得不好,孩子免疫力低。
我三天两头的跟孩子爸轮流请假,有一天,丈夫跟我商量,让我做全职太太,孩子三岁以后再去工作。
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家庭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但又舍不得放弃自己的事业。
虽说我请假多,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效率又高,领导总体对我还是很满意的,晋升路径也明确。
那天,我跟我妈通电话的时候,聊到了自己在考虑要不要做全职的问题。
没想到,平和数年的她突然像一个急遽爆发的火山,年少记忆里那个说一不二、冷酷无情的虎妈,再次苏醒。
“不行!你绝不能做全职!” “坚决不行!” “绝对不行,你想都别想!” “你必须听我的,这事没得商量!”
犹如一根鱼钩,钓出了我心里压抑多年的怨气和反叛。
它们没有被真的放下,只是藏得更深,现在汩汩往外冒,谁都收不住。
26岁的我,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反击,骂得话比她更难听,在吼出那句: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掌控我的人生,你就不配做妈!”
之后,我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悲怆包裹住我,这是我吗?
11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没有办法……
我就是出生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当初,是因为你舅舅没钱娶老婆,你外婆才把我嫁给你爸。他比我大17岁啊……
说爱不爱的那是你们年轻人的说法。
我嫁过来,给他生儿育女。
我知道他在外面也有别人,因为讲白了我就是被卖给他的,他怎么对我都行。
后面的事你也看到了,男人是靠不住的,家产也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
我不是重男轻女,意外怀孕有了弟弟我不能不严厉对你。
你是女孩子,受的苦注定要比弟弟多。
家里一度那么困难,你成绩不好爸爸很可能不让你上学,我哪敢放松?
跳舞那件事是妈对不起你,但你一定要外向起来。
妈妈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你表演节目有名气了,大家才不会小瞧你。
我知道自己当年很多事都做错了。
但是,孩子,妈妈没有文化,我只能想到这些。
未来的路我没法给你铺得太好,但我不能看你眼睁睁走我的老路。
你是一定要去大城市、有好生活,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无论如何不能做全职,你那么优秀,如果全给家里真的太可惜了。
你现在说全职到孩子三岁,可孩子三岁以后还会有新的事情,你这妥协一次,很可能妥协一生……”
她在那头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说着,间或停下来喘口气。
我在这头心惊肉跳地听着,泪如雨下。
絮絮叨叨好久,她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
“妈妈大学给你打的钱你是不是都没用? 你拿出来,给娃儿请个保姆,你好好去上班好不好? 你现在也原谅妈妈了,妈妈的钱可以用了…… 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不够我再给你凑,不要当全职啊,我的孩子,妈妈就是一个教训。”
没关系的,妈妈,真的没关系,我原谅你,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
虽然不是都对,但我知道,那些已经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父母就是这样,给你的可能不是多好的东西,但那一定是他们的全部。
就像我非常抗拒的独舞表演,是她省吃俭用给老师送鸡蛋换来的;
就像大学寄来的生活费,其实是她给自己攒的棺材本;
就像四年不间断的家乡味,她要背着走很远的路去邮局……
人生每一个关键节点、重大选择,我记恨至今的强势背后,都蕴含着她粗糙的良苦用心。
虽然一次次把我磨得好疼好疼,但想必她自己也掉了不少眼泪,骨肉连心啊。
放下电话,我买了第二天最早的车票,不为什么,只是想给妈妈一个深深的拥抱。
其实,我从来都知道,从我家到村外的路上,无论在哪个地方回头,都没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