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迷情| 紫蝴蝶
这也许是他生命中所经历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❶六月下旬，相爱多年的女孩无声无息的去了另一个城市。离别总是伤感的，老天也似乎没有眷顾他什么，就连最后的告别的机会也没有给过，这段感情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暂时在心里搁置。欣慰的是体面繁忙的工作暂时给了他些许安慰。可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亲人，没有情人。漂泊异乡，在单一、枯燥、乏味的工作中。终究还是无端地产生了强烈的寂寞、孤独感。索性就放任一回，他穿了件格子衬衫，顺手拿过沙发上的蓝色西装，搭在肩上，消失在暗淡的夜色中。在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所，他毕竟是第一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脑子里一遍遍检索着，或是在读过的书里，或是在看过的电影里出现过无数次类似于此的场景。之后他定了定神，稍作从容的走到人群中，靠着一处光线昏暗的位置坐下，向服务员打了一个手势，点了一瓶价格适中的红酒独饮着。十多分钟后，酒已去了半瓶。他就像任何一个出没在酒吧里的单身男子，坐在吧台边，在灼热的氛围中解开衬衣上的领带。她有些醉意的出现在他对面，跌跌撞撞的坐下，没有经典对白，只是举起酒杯喊着CHEERS。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瓶数不管是满的还是空的都在增加，可她和他还在继续。她的电话想起，一次、两次、三次……她醉意朦胧的拿起电话。你谁？嘉怡又是谁？她接过电话，声嘶力竭的说道，滚出我的世界！挂了电话，拍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他递给她一包纸，她低头擦拭，这时长长的头发就在一边流泻下来，半掩住脸颊。他记得自己的动作。伸出左手把她的头发轻轻拂过去，用中指和食指擦拭她顺着眼角又一次滚落的泪水。她没有反抗，只是目光有些闪烁，红润的脸颊柔软温暖的像风中无声打开的花朵。就是这样，他对着她，她对着他。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似乎还是淡漠的。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只知道在凌晨的时候，几乎在同时，他们挣扎着睁眼醒来，看着紧握在一起的手，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彼此互换了电话，然而只是彼此交换了电话，却也未提及姓名，或许只是为了结束这尴尬的场面。说过再见，他暗暗觉得可笑，两个陌生的人，在这样的风月场所，遇见或许寻常，以后恐怕也是天涯陌路了，何以再见？然后醺然地顶着寒风回家。
❷在这样一个喧闹的城市，对于长久出入的人来说，或许这样的女子随处可见。但对于他，城市是陌生的，人是陌生的，一切就像是被寒风吹起的泡沫，不知不觉里，就破了这风花雪月般的梦。剩下的日子，他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一天天重复着一些琐碎的事。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他下班回家，按说连日工作后应该是身心疲惫的，可是他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并没有打开的电视机，一口一口喝着冲好的咖啡，却也没有一丝倦意。久不见人的屋子并没有因为有了一个人的存在而有所改变，依然冷清。他若有所思的凝神望着窗外，屋外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夜景如此美好，可他心里却死一般的寂静。滴答一声，手机振动将他拉回现实。他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简简单单八个字：你在干嘛？最近好吗？他回复：不是很好！那边没有回信。一分钟过后，电话响起，是刚才的那个号码打过来的。他划屏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没有人说话。他挂了电话，继续喝着咖啡，咖啡是凉的，他却没有丝毫察觉，只是一起一落的往嘴里不停的送着。几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接通后，电话那头说话了，是个女的。你好！我们上次在酒吧见过。他记得，是她。她接着说，在干什么？吃过晚饭了吗？他答，刚下班，还没有。他说，你呢？她答，还没有。要不我过来和你一起吃，她呢喃的说道。瞬间沉默之后，他回复她，我在新市十二街58号二单元124。他不知道她，她也不知道他。恐怕连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告诉她地址。或许是她冷漠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她，或许是她的任性像极了她，又或许两个陌生的人同病相怜，两颗寂寞的心为了彼此安慰，谁知道呢？
❸一个小时后，他手里的电话响起，是她打来的，她说她到了，他本想说睡了的，可她一句，我在你门口了。让他把那句拒绝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打开门，她手里提着很多东西，还有一瓶红酒，妖艳地站在了他的家门口。他接过东西。他说，我下厨吧。她说，不用。便径直走进了房间，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在另一间房子里，他显得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她已经在喊他了，他到厨房猛地愣了，她端给他的是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几碟家乡小菜、一盘洗得发亮的小番茄，外加一瓶红酒，这都是这半年忙碌的生活里他不曾见到的，她的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搅动了他的心。吃完后，她去收拾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酒拿回了卧室，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关掉了手机，拉上了阳台的窗帘，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瓶红酒喝完了，她说头晕，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怀里。他承认她是美丽的，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也就在那一刻，他才感觉到她的身体是那样的弱小。就这样，她在他的床上睡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心猛地一颤。轻轻地带上门出去。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望着窗外，夜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她惊醒，在灯光昏暗的的房间里，她面对他，漆黑如墨的长发，浓密而沉郁，轻轻的飘泻下来，遮挡了半边脸。醉意盎然的她，脱掉白色衬衣，黑色的蕾丝吊带胸衣下更显得妩媚，下面穿着一条宽大发旧的牛仔裤。半跪式的蹲在他面前，伸出右手轻拂着他的脸。他俯下身去的那一刻，在雪白的肌肤上，他看到她左胸上的纹身。是一只粉色蝴蝶。张着异常诡异而绮丽的双翅。他把手指放到上面去的时候，听到自己剧烈而急促的心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恐惧。他问她，疼吗？她笑着说，一周前刚纹的，心死了，没有血液供给，所以不会疼。这一瞬间，他有一种会掉下眼泪的感觉。黑暗中眼睛注满温暖的泪水。他将她拥入怀里。丝缎一样轻柔而美丽的身体，像生命一样空虚和快乐。他们是如此陌生，却带给彼此安慰。天还未亮。她走到窗前，拉开一角窗帘，轻轻地说，外面下雨了。屋外透进的一丝灯光照亮房间里的黑暗，她下床捡起自己的牛仔裤和衬衣。不留下来？他说。不了，我要回去。她俯下身去看他，她有一张微微苍白的妩媚的脸，脖子上印着他吸吮出来的紫红血斑。她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她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摆弄着她长长的头发。他说，你行踪不定，我只想能够找到你。我是不属于你的。你也不属于我。这一点你要清楚。她轻轻抹掉他眼底的泪水。他从抽屉里拿出雨伞递给她。她的手指是冰凉的。她拉开门，只是回头匆匆看了一眼，眼神依然冷漠。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没有亲吻。没有再见。
❹几天后，他再去酒吧，可是再也没有遇见她。夜色寒冷。道路两边的树木茐荫，寒风中透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落魄而沉沦。他忽然想起她，黑夜里胸口上的那只粉色蝴蝶在心里扑动。热力的，带着疼痛。他暗自告诉自己，或许她不属于他的世界。但是他无法摆脱对她的记忆。她的花瓣一样的嘴唇，她长发轻泻的样子。对于他来说，她是简单原始的女孩。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名誉。但是她带给他的空虚和快乐让他沉溺。在喧杂的人群里，她不同于其他在这里的女孩。她没有在高台上放纵的自己的身影。她有着属于自己的工作，她不属于这里。她不是周旋于男人之间的风情女孩，一到晚上，就变成一只妖冶强悍的兽。涂满亮粉的眼睛对每一个男人散发着风情。她只是一个远离家乡，投身一个物质浮靡的大城市，情感凋零的可怜人。她是聪慧的女子，看得出他对她的沉迷，所以她不屑，她冷漠。也许她不会爱上他。他在她眼中，太过普通。但是他们又在一起。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给予彼此安慰。他空洞的眼睛，能看见的只有黑暗。在这样的日子里，皮肤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洗不掉的还是无尽的孤独。三天后他在忙碌之余翻开手机，一条短信，几个未接。我要离开了，你自己保重！和往常一样，没有太多言语。他不知道怎样回复她，但却不自意的拨通了她的电话。六十秒后，电话里传出对不起，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的话语。隔着阳台玻璃窗户，他将目光投向列车出城的那个方向。这一刻他是正常生活里的男人。因为理性而冷漠。却也因为深情而流泪。他想象着她的样子。是不是没有任何留恋，是不是眼神依然冷漠，是不是还穿着那条发旧的牛仔裤。脸上还是慵懒的，淡漠的表情。他不知道，她只是在他的黑暗中出现的女孩。也许现在和在夜色中会截然不同。
❺十几天后，无意间在朋友圈听到喜欢的人订婚的消息，他心里感觉到寂静、空洞和麻木。那一个晚上，他突然很想念她。彻夜的失眠中，他痛苦地走到浴室，对着镜子，狠狠地一拳砸向对面的自己，镜子开始支离破碎，血迹随着一道一道纹路散去，很快血迹模糊中他再也看不清自己那张沮丧的脸。或许现在只有疼痛和这鲜血，会让他暂时看不到自己同时也减退这种绞心的痛。浴室里他瘫坐在地，自己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流动。一滴滴融入酒水，流入喉咙。恍惚中，他又想起了一张冷漠而妩媚的脸，不知是她还是她。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有点醉了。就昏昏沉沉的在浴室里睡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同事打来电话，问他怎么没来上班，他声音沙哑，说病了，让帮忙请个假。同事说，你需要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去看一下医生吧！他嗯了一声之后潦草地把自己包扎了一下。换了那件被血染过的外衣，关了门出去。在这个城市里，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在白天的时候，他收拾心情去楼下小区公园里散步。岁月静好，阳光温暖的照在脸上，还有孩子的笑声。生活似乎依旧美好。他坐在玉兰花树下面的草地上，脱掉皮鞋，看着来往的行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感觉到生命的空虚。正如有些时候，擦肩于这个城市的边缘，穿行于闪亮的霓虹下，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感觉这个城市比沙漠还要荒凉。他的感觉和身边健康生活着的人不同。他像极了是一条被搁浅的鱼。被强迫扔在阳光充沛的沙滩上。可是他需要幽暗寂静的海底。一个人。如果还能有爱情……他忍不住轻轻地苦笑起来。
❻三个月后的某天，她打来电话，说她在这个城市。他喜极而泣。三月不见，她或许又变了模样，该是经历了风尘的沧桑和凄艳。是否已经是经历复杂的女子。他猜测着。傍晚他去见了她。她眼底的淡漠和妖冶奇异地变幻着。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想要见他一面。这样年轻的女孩。他看着她。她其实不需要任何东西。她鄙弃爱情。她只是喜欢用青春做赌注，和生命玩一个游戏。可是这个游戏是空虚的。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他们从没有沟通过。彼此陌生的两个人。始终冷漠。他困惑地感觉着黑暗中这深刻的抚慰。他知道，黎明一到来，又只剩下空洞。她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她嘲弄地笑他，你该早点结婚。他抬头看了看她。他说，你能留下来吗。她说，不行。她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右手拿着刀具，走到窗前，拉开一角窗帘看了看外面。轻轻地说，下雨了。他记得同样的场景和对话。时光无至尽地轮回。生命在里面飘零。他低声地说，我爱你。她冷冷地看着他。别对我说这个。我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他突然扑上去，把她握着刀具的手按在她的胸前。我不信你的心会如此冷漠。他对着她，她匆忙躲避他的眼神。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里欲要流出的泪水。放开了她的手，他转过身去。怕她看透自己的软弱。她说，其实我并没有离开，我只是想借助时间慢慢忘记你。回头的一刻，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把刀刺入心脏，鲜红的血顺着她胸前粉色蝴蝶的双翅缓缓下流，充斥了整个躯体，微弱的灯光下变成紫色蝴蝶。最后从足间滴下，重重地落在地上，那声音清脆刺耳。仿佛时间停滞，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随之她身体向后倒去，就在那一刻，他忙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他说，你有血液，你的心没死。你也会疼。她眼角滴下最后一滴泪水，轻轻地闭上了眼。他伏下脸亲吻她淡漠的眼睛，抬头的那一刻，几滴豆大的泪珠滑落，滴落在她的胸前，融入紫蝴蝶渗出的血液里……
慕凌枫，又名向阳，本名晏小龙，甘肃康乐人。投身于铁路事业的文艺爱好者。喜欢“我手写我心，我心言我情”。热爱文学，阅读，书法，象棋，平时写作散文、诗歌，小说等，诗词文《几重山，几重水》、《疆域的雪》、《行于山间》、《蝶恋花》、《秋思》散见与于【散文在线】、【古榕树下】、【桃花源间】、【逐梦文苑】等文学平台。苹果手机打赏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