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著录从来都是“高科技” | 一段有趣的历史

《铁云藏龟》,刘鹗著,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自甲骨文被发现至今的120年间,发现、刊布的甲骨数量约15万片,想要了解研究它们,离不开各种甲骨文著录的书籍。回顾这些著录刊布的发展历程,本身就是一段有趣的历史。
第一部甲骨文著录书当推清末刘鹗编著的《铁云藏龟》(他更为人所知的作品是小说《老残游记》——作者注),印行于1903年。自此以后,各种甲骨文著录的书籍便层出不穷。据刘一曼、韩江苏的统计,截至2015年,甲骨文著录书籍已达128种之多
受传统金石学著录的影响,早期甲骨著录多以拓片为主,有的或作摹本;但对一些在字口内填涂有朱砂的“涂朱刻辞”,以及一些用毛笔写在甲骨表面上的“朱书”“墨书”,传统的拓片就难以表现了。因此,早在1914年出版的罗振玉《殷墟书契菁华》一书中,就已经采用珂罗版(又称“玻璃版印刷”,把要复制的字、画的底片,晒制在涂过感光胶层的玻璃片上而成——编者注)精印了四版涂朱大字的牛肩胛骨卜辞照片。瞧,甲骨著录从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与当时先进技术结合的趋势。
得益于摄像技术、印刷技术的提高,如今的甲骨文著录书,一般都采用彩色照片、拓片、摹本“三位一体”的著录手段,为读者提供尽可能丰富的甲骨信息。这一体例的最终创立当推2003年出版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纂的《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一书。照片、拓片和摹本在阅读研究过程中各有短长、相辅相成——拓片可以忠实地展现字形,摹本对字形的表现更为直观,而甲骨形态、钻凿卜兆、颜色、以及一些拓片难以拓出的细小笔画则可以由照片展现。
甲骨文著录书内容的丰富与完善,也与甲骨学新的学术增长相互促进。随着甲骨学研究的逐渐深入,学者们开始意识到,甲骨文研究不光要关心甲骨刻字的一面,甲骨的背面——有“钻凿”的那一面,对认识卜兆的形态、卜辞的行款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因此许多著录书开始对甲骨的反面也加以著录。
美国学者方法敛可能是最早对钻凿形态进行著录的人,在《库方二氏藏甲骨卜辞》(1935年商务印书馆石印本)中,已对甲骨背面的钻凿形态有相当多的摹写。1980年出版的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纂的《小屯南地甲骨》一书,更是另辟一单独分册著录出土甲骨的钻凿情况,堪称自甲骨文发现以来,有关钻凿最全面、系统的著录,极大地推动了甲骨学对于钻凿形态的研究。
近年来,甲骨著录的信息更加丰富,如《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藏甲骨集》(宋镇豪、赵鹏、马季凡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一书,首开甲骨照片正、反、侧边兼具的著录样式。甲骨侧面边缘照片往往也能便于我们观察钻凿形态、锯截错磨等人为整治的痕迹;或是判断破碎甲骨茬口的形状,为下一步缀合提供依据。
早年间发现的甲骨多为盗掘所得,缺乏明确的出土位置、共存关系,这是甲骨所蕴含历史信息的重大损失。1928~1937年对安阳殷墟遗址的15次科学发掘,使得这期间所获甲骨都有着明确的“出土小史”,“它们的环境和一切情形都是很清楚的”(董作宾语)。这些甲骨著录在董作宾先生编著的《殷虚文字甲编》(商务印书馆,1948年)和《殷虚文字乙编》(商务印书馆1949年出版上、中册,科学出版社1953年出版下册)中,这两部著录也因之“开创了甲骨学与考古学相结合的著录新体例”。
此后,如前已提及的《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小屯南地甲骨》,以及《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纂,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出版)等书,都赓续了这一优良传统,提供了有关甲骨的诸多考古学信息。
一部好的甲骨文著录书,除了图版之外,往往还附有高质量的释文,并结合最新的甲骨字体类组及分期断代成果,对甲骨文进行分类、断代。近年来,随着甲骨缀合研究不断深入,一些甲骨文著录书还对所著录甲骨与已刊布甲骨进行缀合,取得了许多重要收获。
进入数字时代、信息时代,甲骨文的著录已经不单单局限在纸质的书页上了。当甲骨文与科技相结合,甲骨文电子信息数据库的建设就成为现实。现在,已有若干个著录甲骨文的数据库开发完成,如安阳师范学院甲骨文信息处理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甲骨学殷商史研究中心合作建设的“殷契文渊”数据库、台湾“史语所”的“甲骨文数位典藏”数据库、香港中文大学刘殿爵中国古籍研究中心的“汉达文库”等,都可以利用计算机联网进行查询检索,为研究者提供了极大便利。其中有不少资料库向公众免费开放,也对普及甲骨知识发挥着重要作用。
甲骨文作为一种3000多年前的文字,本身是古老的;而甲骨学作为一门专门之学,仅仅走过了120年,又是崭新的。回顾甲骨学的历程,不难发现这门学科的研究对象虽然古老,但研究方法总是与时俱进——近来已经有不少学者尝试利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分析,进行甲骨文组类的划分、甲骨的缀合,并且已经取得阶段性的成果。甲骨学这一“冷门绝学”,正在逐渐地变成“热门显学”
展望未来,研究甲骨,除了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决心来熟悉古文字、古书,向内用功之外,还要密切结合前沿科技趋势,向外用功,不断开拓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方向。随着与科技的紧密融合、与大众距离的逐渐拉近,甲骨学这个古老又崭新的学科正在迸发盎然生机。
(本文原标题为《珂罗版、大数据、人工智能……甲骨文著录从来都是“高科技”》原刊载于中国青年报2019年11月19日04版,作者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研究生管文韬。配图源自国家博物馆。)
来源:国家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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