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兴安岭原始林日记③:荒火地、大胆儿和毒蘑菇……

我和曹四儿(有冠者曹四儿也)

莫尔道嘎在晨雾中苏醒过来,而它的苏醒仿佛只属于天光。

细雨和薄雾夜里根本没有离去,继续缠绵在莫尔道嘎森林公园的上空,这让原始森林的中近景越发朦胧。

稍微仔细一看,今天的树叶比前一天要黄了一些,那是夜晚有了霜。斜斜的山坡茂密的林子里,溢出了更多的枯叶,犹如苍翠底色的布面上,写意般染上现代派笔法的鹅黄,偶有几笔,是鲜艳的红色。

写意是我的感觉,冷霜自有它选择的逻辑,比如风、土壤的冷热,这些细微的差异只有它自己明白吧。

相对于海南的热带雨林,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林乍一看似乎植被的种类并不复杂,然而从道路一侧走进去,除了高大的兴安落叶松、樟子松、红皮云杉、白桦、蒙古栎、山杨和老柳外,飞来的红柳与其他灌木以及多种一年生的花草、中药。

从介绍中,我知道我正在额尔古纳河下游一带,这里的乌玛、奇乾、永安山三个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区,总面积94万多公顷,森林覆盖率达到95%,是中国最大面积的连片原始林区。

可是当你置身其中,有那么一点“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外来户感觉。其实这种感觉应该没有差错,虽说一条与额尔古南河几乎平行的边境公路蜿蜒穿过原始林,可是相较于莽莽苍苍中沉睡的森林来说,它只能算作一条细细的发丝,或者是暗暗的纹理。我相信,向道路两翼走出十几米之后,我的脚印一定会有机会成为厚厚的腐殖质上的“处女印”,因为这里从未被开发过。

这里的树们依着天道轮回着,一年中,它们能够腼腆地生长的岁月不足5个月,之后的时间里交给漫长的冬天和寒风大雪,沉睡其中。自然的力量打造着它们个体或小群体的历史,比如,在莫尔道嘎的边防公路边上,我们就遇见了雷击木。

从他的粗细上判断,这棵松树在某一次被雷击中着火之前,已经在这里定居不下百年,很可能已经有200岁了。在当地传统的观念里,被天雷选中的树木一瞬间用死亡换取了神秘的能量,能够辟邪,是以森林人会取一段放在家里,以它乌铁的形象和钟馗的神貌阻止一些看不见的鬼怪。

这里这几株雷击木已经被保护起来,供人们欣赏和祭拜。

雷击木

从雷击木向前,在雨雾中拐了几个弯,大约是绕过几个山头之后,路边一块大石头矗立在那里,上面写着“一目十岭”几个字。巨石碑的旁边已经安装了直通云天的栈道,爬到顶部,能看见很多连绵的山岭。

此刻,在一层楼高的地方以上都被云雾占住了,我们决定不往上爬,因为即便是爬到最高处,能见度也不过几米,那真成了云里雾里了。

同伴的惊喜叫声传来,我们被满地各色的蘑菇吸引了。

栈道两侧不远处,枯草、落叶、死树干和枯树枝纵横交错的地方,蘑菇连片,各种颜色都有。

这里可能是真菌们最宜居的城市,加上雨水正好,所以大大小小的蘑菇在举办菇种展示会。

这棵是一位兄长在前几天拍摄的

沉浸在发现蘑菇中的我被山下一声声“大胆儿”的叫声吸引,那是同伴们熟悉的声音,他们的哄笑把我引下山来,我看见他们各个在路对面的一个小平台处伸出手去,一只小鸟正落在其中一人的手上吃着什么。

原来,这里的森林管护员是一对儿夫妇,先生叫曹四儿。

不知是哪一天,可能是他的太太发现一只傻鸟好奇人类的生活,飞到他们身边。他们给它松子吃,它就像小孩子一样乖乖地吃起来。

曹四儿媳妇随口叹了一句:这鸟真是大胆儿。

于是,这鸟就有了名称,叫“大胆儿”。

曹四儿媳妇命名之后,大胆儿更加出名全拜曹四儿所赐。

大胆儿之一

没事儿的时候,曹四儿会在衣袋里装上松子,站在看台上声声发出“大胆儿”的呼唤,渐渐他发现,大胆儿不是一只鸟,而是至少有六、七只的一个家族。

在现场,他告诉我们这些鸟里面哪个是鸟爸、哪个是鸟妈、哪个是鸟孩子,而我们分辨不出差别。

我们学着曹四儿的样子,也伸出手臂摊开手掌把松子递过去,这时才发现这些大胆儿们还的确不一样:有两只“大胆儿”似乎谨慎多了,绕来绕去,在自认为安全之后突然飞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一粒松子快速飞走,身影很快淹没在森林里。

曹四儿说,这两只机警的大胆儿就是这些大胆儿们的家长,他能分清哪个是父亲哪个是母亲,反正我也分不清,只好信曹四儿的了。

桦树泪

曹四儿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和我们聊着抖音、快手、火山等小视频平台,因为天南地北的客人来这里,都会被大胆儿们所吸引,这种本来人鸟和谐的平常景象在现今已经成为稀奇古怪的罕见场景,客人们鼓励他发小视频,利用流量赚钱。

“我一直没弄那玩意儿”曹四儿这样表述,其实我看出他可能对流量变钱非常感兴趣,但是对小视频玩法还是与大胆儿的父母有着同样本能的警觉和陌生。

小看台的一棵粗桦树被临时包围起来,树干漏出的一段有点黑魆魆的,曹四儿说那里有一个马蜂窝,他担心过往客人被马蜂蜇到采取了一些处理。

我小心翼翼走近前去,看见三、四只马蜂在那里努力地啃着什么。

“它们在吃桦树泪。”曹四儿回答我的疑问。

细看有马蜂

在山下的特产店里,我看见过一块一块形状不一的“桦树泪”,它们像是医生从人体里切出的来的肿瘤。通过询问,它们果然是桦树的“肿瘤”病。在桦树的伤口处生长,有一种清香的松香味儿。经过科学分析,它含有人体必需且易吸收的碳水化合物、氨基酸、有机酸、及多种无机盐类,含有香精油、桦芽醇、皂角甙化合物、细胞分裂素等。

一旦对人有用,桦树可能就幸福了,人们会主动为它治病,因为它的病灶可以卖钱;但桦树也有不幸的风险,一旦如蓝莓那样供不应求,人们会不会主动诱使桦树大规模、产业化生病呢?

我想是可能的,但愿桦树泪对“三高”的治疗效果只是个传说。

曹四儿是个寂寞而外向的人,他看到我们兴致勃勃,还给我们讲了这一带熊出没的故事。他说在几天前,一只熊老是出来逛。

“看!那些木栅栏都是熊推倒的。”曹四儿指着不远处。

“它为啥搞破坏?”我不解地问。

“它不是搞破坏,它在找老鼠和蚂蚁吃。”曹四儿俨然是熊的专家,担心我不信,他还把手机里录到的那只熊播放给我们看。

我向他加微信要视频,可惜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只好留下了号码,过后再加。

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我才知道,“熊出没”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林区是个“洒洒水”的事儿,在我们的前方,在林管站内部称呼中一个俗称“零公里”的乌玛驻防指挥中心,一只叫“小黑”的公狗就在前几天与一只入侵的熊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和心理战。

曹四儿说,有一天来了一名游客,自称为鸟类专家,专家告诉曹四儿,大胆儿们的原名叫“蓝翠”,不是候鸟,它们在夏天疯狂的往树洞里藏粮食,就是松子,好在大雪来临之后的漫长冬天有吃的。

难怪大胆儿们从我手中叼走松子之后不见它们吃,而且很快又返回来。

下边的视频是我录到的一只大胆儿在吃我给它的松子。

(2020年9月1日,北极村)

预告:下面陆续介绍只有7户人家的边境乡——奇乾以及那里的小狗妞妞、小黑斗熊记、鸡冠上没有人的镇——恩和哈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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