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听爸爸忆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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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爸爸忆旧
天津 郝清文
那天晚饭后,与爸爸闲聊,聊到爸爸年轻时往事。
我爸1953年从山东来到天津投亲,住在军粮城苗街袁家河北畔。后到十几里地外的军粮城机米厂做卯子工,最初是晒粮。南方的稻谷运到天津还是湿的,所以要晒一晒。干了大约一年,又到缝包车间补麻袋,那里基本是女工。后来油坊用人,因爸爸年轻端正有朝气,被选去,据说工作满三个月,就可转正式工人。
但油坊是三班倒,早晨是四点上班。那时家里没有钟表,摸黑不知几点起床出发。先是走三级跳过袁家河。三级跳就是用几块长棱木搭成的木桥,共三截,故名。宽约两尺多,可以对行错开两个人。骑车本领高的人可以骑过去,如果推小推车,尖尜过去。遇到风大,不小心会被刮到河里。过了袁家河是姓付人家的房子,绕过去,是一户看地人的房子。
这里周围是有许多农田的。再往南走,是一条窄窄的小土道,两边是乱葬岗,直到现礼堂附近才有人家。
我爸第一次上早班,摸黑起床,从三级跳过了河,天还是黑黑的,不知几点,就蹲在看地人家的房子边等待。这时向乱葬岗望去,到处是三五成群的野狗,涎着长舌头,瞪着猩红的眼睛,在暗夜里甚是恐怖。它们是在觅食,刨扒着埋的浅的尸骸。据说这里埋了许多在解放天津战役中死去的人;有的小孩夭折也会被随便抛在这里。食肉的野狗是极具攻击性的,饿急了眼会把大活人活拆了的。我爸看着那些暗影里晃动的红眼睛,说什么也不敢独自一人行走。等听到远处工厂上工的汽笛声响过很久,才大着胆子跑了过去。结果还是迟到了,管事的很生气,不听解释,只说这里的活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爸决心第二天一定豁出去硬闯乱葬岗,可是刚半夜就被风雨声惊醒。只见狂风卷着大雨倾泻而下,三级跳在风雨中摇晃,奔腾的袁家河水似张开吞噬的大嘴。直到天亮才停息了风雨。我爸赶到油坊,已经有人替了缺漏。我爸解释了旷工的原因,说能不能找个住的地方。管事的不耐烦了:“头天迟到,转天旷工,还住的地儿,正式员工都没地儿住。你还是回缝包车间做卯子工吧。”三个月转正的机会丧失了。
我爸又干了几个月,农村开始合作建社,我爸就回到村里当了社员。然后赶上海河建二道闸,我爸被从公社里抽调出来做挖河工。两个人一组加一辆独轮车,从深深的河底,独轮车装满车斗的泥水,经过一条两尺宽的跳板,推到高高的河堤上。独轮车装得满满的,后面推车的看不见脚下的路,只能看着前面拉套人的脑袋往上推。当时我爸年轻气盛,还有过袁家河三级跳的经验,经常与同村大一岁的杨姓村民比赛谁快谁多,次次拔得头筹,还得了印有伟人题字“必须根治海河”的背心。回到村里,受到村民夸赞。我爸说着,满脸自豪:“现在的东丽湖也是我们一锹一锹挖出来的!”我想他们那代人是应该自豪的,那波光浩渺比杭州西湖还大一点五倍的湖泊竟然是农民自己挖出来的。
我爸那时在村里是少有的读过书的人,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还是入党积极分子,在生产队,是四人领导小组的委员。其他三个人都入了党,而我爸没有通过政审关。那时组织上专门派三人赴我山东老家调查,三人中一个姓高一个冯一个姓郝,姓郝的这个是本家大叔。调查定的结果是我爸成分是地主。我家祖上传下两百亩土地,我老太爷哥俩平分,每人一百亩,我老太爷有四个儿子,每人才二十几亩地,但我爸这就几亩地了。调查的人却说百十亩地都是我们家的,然后,入党就没了希望。
我想我家可能确实有过富裕的时候。记得我刚懂事时老太爷病危,我和我爸还有我爷辗转千里回山东看望,我是在一个有常规三四间房那么大的一个房子里看见老太爷的。他老人家已经病好了,还抱了抱我,慈祥的脸上笑着,花白的胡子随着笑一颤一颤的。晚上我就在这个大房子的一角地上铺被子睡的,似乎验证老太爷只有这所空荡荡的大房子。几十年后,我爸遇到已经八十多岁的冯姓老人,他说:“我还去过你老家呢!咳,都是你本家瞎弄得,才给你家定的地主成分。你本家还赖在那不回来,还领我俩去他老丈人家,原来有喜事,我还随了两块钱礼。”我爸知道这个本家确实穷,曾经要过饭,所以入党早。我爸也不曾以此心生怨恨,说政审严格是好事,确保了党的纯洁性。说起来,我能忆起这个本家是他死的时候,我才刚刚懂事。对于他的事情,我只记得起来他的死,死得早,刚刚五十多岁。我记得我爸带我去磕头的,然后我爸跟着忙前忙后。我爸这一脉和军粮城这些本家其实并不近,已在五服的边上,他们这些家每每遇到红白事,都找我爸帮忙,后来就是商量,再后来就是拿主意。这个递进的过程,证明着我爸的人品与能力。我爸后来在生产队做会计,再后来到公社工厂做会计,但始终没有入党。我爸一直鼓励我入党,但我没有我爸那样的能力,自觉不够格,不过在我爸的熏陶下,党在我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忆起我孩童时在院子里顽皮,有一次,我爸喊我进屋喝点儿水,在我喝着可口的水时,我爸说着:“老家公布成分榜了,咱家是下中农了。”语气是欣喜的,而我只是抹抹嘴,答应了一句,就又跑去玩了。我当初只知道我爸是高兴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我爸还应该有别的心情。
忆起我孩童时在院子里顽皮,有一次,我爸喊我进屋喝点儿水,在我喝着可口的水时,我爸说着:“老家来信了,你老太爷去世了。”语气是哀伤的,而我只是抹抹嘴,答应了一声,就又跑去玩了。我当初只知道我爸是哀伤的,但没有更深的理解。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爸是多么哀伤啊,远隔千里不能赶回送别,苦情无处诉说,而我却不能理解。
现在老爸已经八十多了,不能够再回故乡老家,那里没有他的一分地了,他把一生都奉献在了天津。袁家河满是树绿水清,河上飞架了好几座钢筋混凝土桥梁。军粮城消失了错落的村庄,示范镇遍布高楼大厦。东丽湖已经成为天津乃至京津地区璀璨的明珠,吸引了无数的投资和追寻宜居环境的人们,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飞鸟。这是我的老家故乡!
郝清文,天津市东丽区人,初中语文教师,热爱创作,有格律诗词、现代诗、散文发表在文学期刊和网络平台。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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