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筱翠花”与跷功 ——忆于连泉老师(五)

“小筱翠花”与跷功

——忆于连泉老师

毛世来

不能光提当年的“大战长坂坡”,我师徒二人也曾一度“败走麦城”。

富连成曾经有过“不利花旦”之说,为什么呢?于先生是富连成坐科弟子,他和四大名旦以及朱琴心、徐碧云、芙蓉草等人年龄相差不大,艺术上也各具风格。于先生以泼辣妖冶擅长,只因嗓音低沉不能高歌,故后来专攻花旦。继他之后,富连成“盛”字辈以花旦著称的又有仲盛珍、刘盛莲,他俩也都技艺精湛,红极一时。可二人未及壮年,均不幸夭亡。

仲盛珍《虹霓关》剧照

后来我虽异军突起,仍然是以泼辣旦戏著称,人嘛,本来是善良的,广大观众喜爱的是真、善、美的艺术,对那些《马思远》、《杀子报》、《双钉记》一类的杀气腾腾的泼辣戏,只是看看热闹罢了。不久《马思远》、《十二红》被禁演,《双钉记》也不经常唱了,《杀子报》的本子也被扣了……我师徒二人一时竟无戏可唱,挺不得志的。于先生虽然也不时的演些《小上坟》、《小过年》之类的玩笑戏,但上座不佳,演出营业日渐衰退。我只能以唱刀马旦号召,整晚的一出大戏下来,有时费力不讨好。

毛世来《小上坟》剧照

那一时期于先生满怀抑郁,时常与我相对无语。我那时正在变声(戏班叫倒仓)期,而于先生本来就是一条哑不出声的嗓子,我们想唱些唱工戏吧,嗓子又不给劲儿,哎!一时竟逼得无路可走。身怀绝技,无从展示,真是悲哀。

当年的观众有相当高的欣赏能力,对演出质量要求的很严格,甚至近乎刻薄。他们一旦发现演员在舞台上吊儿郎当不卖力气,马上就会给你'叫倒好’,第二天就在报刊上点名批评。

正因如此,演员在演出时不管观众多也罢,少也罢,谁也不敢稍示松懈。不过,有很多老观众非常喜欢看科班的学生们演出,孩子们的演出认真、卖力气、不做作,具有一种童稚的真挚的美。我们由于没有舞台经验,经常出现些毛病,可观众对我们就另当别论了,只要你认真,马上就会热烈的掌声给予鼓舞,爱护倍致。

既然说到这儿,我就先说说个人的亲身感受吧,权且当个插曲。记得有一次演出《巴骆和》,我是全神贯注的耍这个“棍下场”,谁知由于个儿太小,杠子又沉,再加上用力过猛,竟然把个大杠子耍到台下去了!阿弥陀佛,好险没有伤着观众。您猜猜怎么着?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台下,捡起大棍子扭头就往回跑,跑到台中央一本正经地睁大眼睛,接着耍我的棍下场。我那副认真劲儿就甭提啦,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此时台下的观众,一时哭笑不得,看着我那副不甘心失败的小模样,即是心痛又是喜爱,激动得含着热泪,拼命地给我鼓掌,唯恐伤了我的心。散戏后很多观众等在门口,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多么好的观众啊!他们关心青年艺人的前途,就像关心自己的子女、兄弟、姐妹一样。

1937年04月04日《全民报》毛世来演出《巴骆和》广告

我师徒二人陷入困境后,我有过苦恼,也曾一度彷徨徘徊在十字路口上。我很清楚,我经历的正是梅、尚、程、荀四大名旦的全盛时期,要想站住脚,并有一席之地绝非易事,如艺事不求上进,随时都有被淘汰的可能。那是“捧红了不容易,踏黑了也不难”的世道,有多少个昙花一现的所谓“科班红”,没多久就消声灭迹了。

就在我极需要力量的时候,正是这些善良、热心、负责任的观众,及时给了我鼓励和勇气,才使我没有倒下去,并很快振作精神,另辟蹊径以求自救。

我的戏迷们陆续在报纸上以“知音”的笔名发表了《毛世来的前途,是谁毁灭了他?》、《毛世来不宜自馁仍应努力》等文章。文章中说:“毛世来还是比较老实的角儿,台上即按着规矩唱,台下的私生活也没闹过什么笑话,尚无黄色新闻供献给新闻记者。是他的私生活不检点吗?不是。是他做戏不努力吗?不是。是他的嗓子不好吗?也不是。究竟为什么?这可以说是时势淹没了他。社会摧毁了他……”文章忠肯的说“世来缺乏上进的勇气,不可因一时不振而消沉下去。要不负众望,勉之勉之!”继而又发表了《以世来之才,到底学于为好?骄傲手学荀为妙?不妨取二人之长兼学之。》为议论题,请大家来为我出谋划策。林植齐先生的文章中说:“……本人不主张专攻花旦,因花旦路子太窄,而要谋发展,较为困难,以后最好兼学青衣……。”

笔名“遇宜”的文章

杨屮屮先生的文章说:“世来年纪尚稚,对于泼妇荡妇稚心里,究属尚多隔膜之处,希望世来将来成为荀慧生第二,因慧生唱做均佳,文武兼备,足当全才之誉。”

杨屮屮先生发表的文章

这些文章把时下的轻、重、利、害全给我摆的明明白白。有道是“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在大家的帮助下,我也进行了自我剖析:我是科班出身,功底自认扎实,而且肯于吃苦。在科班的几年里,我付出了比旁人多几倍的努力,况且又有这么好的花旦根基,再说嗓子也是日渐好转,再下一番功夫研究唱念,看来还是有条件的。另外,还有这无数的关心、爱护我的观众,又有这么多扶植我的好老师。是倒下,还是在坎坷的路上继续拼搏?就看我的了。

这才有以后的“毛世来三拜名师”,留着以后再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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