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与《妻子像》等两组文图(1982年)

114、静物(1982年)

看见这幅小小的静物画,一种异常温馨的怀旧之感,油然浮上心头。这画中的环境,是咱当时婚后在家乡重庆的“住宅”。说来可叹:这是一座百年老厂职工宿舍中的一隅,处于底楼楼梯角下,统共只有七个多平方米,本该是堆放杂物用的。但是,当时荆妻却是还在单位花上了不少力气,才想法弄到了它。虽然因其所处的特定位置,每当有人在那木板梯道上行走(甚至每多小孩跑跳!)时,这儿皆如有雷降临,但是,毕竟在清静的时候,经过布置,它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妻省吃简用,总抽出几个钱来,为这居室添制一点东西。譬如画上的这几件物品吧,在那个年代看来,就还是显得较为“时尚”的了。这画儿当然是一次自己回家探亲时画的。在这么窄小的一间屋里画油画,且莫说好不好安放画具或转身后退远观画面效果什么的了,单是画完后各种油液所发出的气息,都很需要人捺定性子消受……每回住在这儿,夫妻俩自然也会将这屋子与咱在那边“县中”的那套“两居室”作一比较。然而又有什么办法:这儿尽管如此狭小且还受着诸多干扰,但终归整个是离现代文明要近一些呀!妻也是在那乡县待过好几年的人,真要她还回那儿去长期工作,她是决不愿意的。因此,从这时起,怎样想办法将我调回重庆来,一直便成了我俩这小家庭“重中之重”的一件事情。关于这一点,在本文以下的不少篇幅中,我都还会说到。

附:回观本文,良多感慨。此居才真是咱这三口之家“正南齐北”的“发祥地”了。其后夫妻俩勤扒苦挣,并顺应其“时代章法”的变更,蜗步渐移,四迁居所(后文或亦将陆续会说到),时下也算是在这重庆主城相对中心地区,有了套品质及面积都还说得过去的所谓“小区房”。而我们的女儿,自小虽未厉行鞭策去朝“更高之处”走,却也在适度引导下,知好知歹,直至重点大学毕业,都未让咱夫妻额外多花过一文学杂费。且实事求是地说:尤可嘉赞的是,其自毕业起,从来工作之事,皆是自行打定,并凭着真诚谦和的为人与淡然务实的基本人生态度,还一步步地渐朝佳好方向走去。兼之这心性纯良仁孝,希望爹娘在世之日,也能随其得有个更理想的居所,所以终是不惜勉力而为,亦在精打细算之下,方才谋取到了一所直接地气、有着前庭后院的宽阔楼屋,以待其自身目下所正面临着的那件更为重大与迫切之事了却,再进一步予以着力打造。吾辈平民百姓,家事进展,由此也可见一斑。或者,这也正应了法国文豪莫泊桑在其代表作《一生》中的一句话吧:人生,既不象设想的那么好,也不象想象的那么坏……

另外,偶尔在电脑中发现一张照片,恰是咱家当年那楼梯间的外景,不过是事后一次路过那儿时拍下的。至今那老楼都还在,因等着拆迁,越发破败不堪了。现也将这照片附在这儿。照片上,处于最右侧的那间屋,篷布荫蔽下且是门上并排贴着两张纸的,即为“吾家之源”。

115、妻子像(1982年)

身为“画家之妻”,总会成为画中之人,这也是人间最最自然的一件事了。这儿所出示的,都是当年结婚不久时为荆妻所画的几幅肖像。看见它们,有关那个时代的一切,都鲜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自然,所谓“柴米夫妻”,还是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琐屑之事,似乎更值得回味。当时偶尔有点什么机会,妻便到我谋食的地方来。每次来,就在我前文说到的那“通走廊”上,用我们的自制柴灶,或学校配给的烤火焦炭炉,弄些平时在校办食堂不易吃到的菜来尝。妻本人那时几乎是个“素食主义者”,并不喜食各种荤菜,但她知我却是个“肉食动物”,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为我学着做些肉类菜肴。看着她那生动活泼地操持着这“家务”的模样,老实说,自己心头很是有感。当时我便暗暗立下一个心愿:今生一定要尽可能地让她过上好日子。或许也是在那种小地方,凡外地来人都比较惹眼;抑或也因为当时妻的穿扮,照当地人看来已属“新潮前卫”,而尤更觉着突出;另外恐怕也还因为我本人身为当地“最高学府”之“师尊”(那时不管实际情况如何吧,反正“尊师重教”的口号可是喊得价天儿地响),我虽不识别人,而别人或多能识我;总之,一次,街上一位我所不认识的大嫂叫住我笑问:“你妹儿又来啦?”我愣而反询之。其呵呵笑道:“嗳,你那'格式’的小妹儿呀!”原来如此。当地人开玩笑时确是有“干妹儿”这一说的。想来,当时妻所穿扮在身的那些多亦是自制的衣裙,在当地人眼中,还真是众所瞩目,“引领时尚”呢。我也记得,她那时有件“自行创制”的湖蓝色小背心,配着合色的裙或浅色的裤,穿在身上的确很美观。——这儿所出示的那幅素描肖像,她穿的就正是那小背心。此外,那幅她坐在草地上的画像,所穿的那条束腰长裙,也是其自制的。而画中所展示的那一天,本身也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那天我俩去蒲江江心的小岛“中坝”上野餐游玩,是坐着摆渡的木船儿过去的。所有一切在晴和风日中得以享受的那份天开地阔、水碧山青、花草盛艳与大气芳馥的感觉,都不消细说了。只在回程之际,却忽然雷雨降临。彼时好象就只是我俩把那边隔水泊着的船儿叫了过来,然后梢公冒雨渡着我们。山区这骤雨飚风大雷之时,其势堪称铺天盖地,景观壮丽乃至近于令人惊悚震颤。而气温亦剧烈下降。当时夫妇二人瑟缩在船舱中,相互依偎取暖。一时,那种“这才是真正的'风雨同舟’;此生既已修得这同船而渡,那么,休论外界惊涛骇浪、大雷大雨,这一生一世皆须死相厮守”的感知,异常明白地出现在我的心头……现今,我敲写这点文字的时候,距那时已是三十余年过去了。这夫妇二人,也恰如常言所说的:已在一起慢慢变老。固然,自己终于并没能够让妻,连同后来的女儿,过上更好的日子,这是我心头隐隐之憾。不过我自觉也还算是经过相当的努力在作争取。回想此前那有一段颇长的岁月,自己不能不暂且放下深心至爱的艺文之事而勉力“入世”,如俗话所说的那般,“黑水汗流”地去弄上几个“外快”。当时每当还能把一点本单位工资奖金以外的钱再交到妻的手里,这心头还是颇有着一种宽慰之感。现目下,情况稍好,尽管远远还够不上富裕的标准,但至少亦算是不再捉襟见肘了。自己本身生活简单,也没甚额外用钱之处;所以,就尽其可能,让已然相守一世、同从苦境中走过来的荆妻,或穿或戴,或作作美容保健什么的(此时妻便正是又按时作此美容护理去了),诸如此类小小的愿望,都能够得到满足吧。妻曾示意问我,这是否有什么。我笑道:能让你和孩子过好一点的日子,这本来就是我心底的愿望。——这确实是我的本意;现借着写这则《画中游附记》,不妨令其为文存档。

另附一首自己箧中的旧词,以供参看——

一丛花·旧事

巴山春夜月圆时,

灭烛共吟诗。

清风劲拂荒江岸,

寂林内、

杜宇轻啼。

泠露湿窗,

伊人小倦,

绣枕散青丝。

荆妻,

明日欲何之?

山外久为师。

远来千里匆匆去,

毕家事、

巧画蛾眉。

无奈此情,

犹萦灵府,

却两地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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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画中游附记·西画部分》,亦属相对私人性的资料,此前主要只发布于自己各博客或“空间”之内。现恭请各位订阅者予以点评,发表高见。倘是内中所涉及到的一些世事或人生经历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则作者我,将更会感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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