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冯强生的诗《挖煤者说》(组诗之三)

白牙

他们不是来自塞伦盖蒂草原

但比那儿的土著人更黑

他们面对的不是狮子

但大山深处的黑暗

更具有不确定的血腥和兽性

他们的黑,与DNA无关

与穴居、盗火、挖掘、负重

以及匍匐密切相关

他们的黑,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他们的牙是白的

比名贵的象牙白

比温柔的月光白

甚至比他们女人的胸脯都白

他们笑起来多白呀

那是他们唯一值得炫耀的白

乌龟头矿难

恨一座山可以

挖痛它

但不能恨水

那年

靠水吃饭的人

心也黑了

他们去剜大冶湖的心

没想到

井下骤起惊涛骇浪

那么多的人儿找不到船

浊水

抽了十天半月

满井的血汗和泪水怎么也抽不干

那么多的母亲和妻儿

守在井口

盼望着亲人能泅水上岸

那么多的庄稼汉不见了踪影

他们选择了故乡最心痛的离去方式——水葬

那口井

很快就被填埋封闭了

好像没用多少土

因为

井底下填充了我那么多的父兄

井下叫法

斧头叫“开山”

牙齿叫“财头”

老鼠叫“炭客”

撒尿叫“冲霉”

拉屎叫“出金”

还有

肉叫“老菜”

鱼叫“摆尾子”

受伤了

不能叫流血

只能说“见红”

许多年了

这些叫法我一直没忘

特别是“出金”和“见红”

我的父兄竟将那么脏臭和痛苦的事物

叫得那么喜庆

北京时间

上下班必须要听班长柳哥的

他的手表非常奇特

进班要快十多分钟

下班则要慢上近半个小时

兄弟们质疑

柳哥每次都撸起袖子给大家看

“老子这是上海表

北京时间,准得很!”

真相终于被二奎发现

狗日的上班前故意将表拨快

下班前再偷偷将表拨慢

一天

下班时不见二奎出井

柳哥急得满头大汗

硬是重新摸下井

气喘吁吁找了一个多钟头

找到二奎

那小子好好的

眨巴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班长,还早哩,

估计离下班还差半小时”

自那以后

柳哥的手表真的成了“北京时间”

分秒不差

2021.7.19.

冯强生,黄石市黄金山开发区汪仁镇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长江丛刊》等报刊和微信平台。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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