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第四贤,端坐我眼前
枫桥有三贤,但枫桥岂止三贤!王冕、杨维桢、陈洪绶之外,枫桥还有很多贤者,譬如骆问礼,就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论名气,骆问礼可称枫桥第四贤。论年代,骆问礼是王冕与杨维桢之后、陈洪绶之前的第三贤。之所以称他为贤者,是因为骆问礼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事见张岱的《越人三不朽图赞》。张岱列举明清以前诸暨三不朽人物共八位,枫桥占了四位,而明代的骆问礼名列其中。
但遗憾的是,我们对骆问礼知之甚少。一个三不朽人物的名气,反不如一个子虚乌有的骆小虹败家子响亮,这是文化的冷遇与悲哀。百度上“骆问礼”词条,对骆问礼的介绍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甚至可以说是错误百出,黑白混淆。
而这,也正是促使我下决心读骆问礼的初衷与由来。
2019年7月29日,我在网上撰写了一篇《骆问礼写给海瑞老师的一封信》。从那时开始,我正式开始认真地阅读骆问礼。没有人强迫我非要这样做,我就一直坚持着,坚持到今天,我读骆问礼刚好满一年。就我个人的阅读而言,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年,成了我“读骆乐”的一年。
阅读的第一个成果,是骆问礼五十六卷的《万一楼集》(嘉庆刻本),从故纸堆里醒过来,一卷卷轮番坐到我的电脑前,让我一页页翻过,一行行读过,一字字敲打过。直到今天,我终于完成了全书初步的点校与敲打。我舒了一口气,然后点开“工具”,进行“字数统计”,与我的判断相一致,骆问礼的《万一楼集》(含《续羊枣集》)总字数为40万字。
阅读的第二个成果,是顺理成章完成的。敲打一结束,《骆问礼年谱》就水到渠成了。我将隐含在40万字里的骆问礼生平行踪,一一摘取记录,这就是目前2.7万字的年谱文字。这是骆问礼的个人史,我自夸这个年谱是迄今最完整最详细的骆问礼年谱。
随着骆问礼作品与年谱在电脑上生成,对于骆问礼的研究,我将正式启程。
就这样,骆问礼端坐在了我的眼前。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之间因为有40万字的《万一楼集》为纽带,就时不时可以进行交流了。
我可以开口跟骆老夫子说话了。我想跟骆老夫子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欠您一个深深的道歉!
您是诸暨文史的功臣。您隆庆六年(1572)46岁那年,就编纂完成了《诸暨隆庆骆志二十卷》,那是您上疏触帝怒,被贬楚雄知事后,利用闲暇时间为家乡作出的一大贡献,后来的诸暨县志,都以您的骆志为蓝本。可是,诸暨文史反而把您给忘记了,您的诗文作品集,嘉庆年间有刻本,至今仍束之高阁,竟无点校本出版,导致无法阅读您的作品,导致众多历史细节秘而不宣。
您的脾气,是典型的诸暨人脾气:直!当年皇帝说您“褊窄”(心胸、气量、见识等狭隘),您自己在文字里自嘲“迂拙”(迂阔笨拙),读过您三万余字的奏疏后,终于知道了答案,您的迂拙其实就是诸暨人的正直和硬气。您去世后,藏书家高承埏刊板您的《续羊枣集》,看中的就是你这种豪杰气概。高承埏当年说过:是迂阔还是豪杰?后世必有结论。
在枫桥的先贤中,您和杨维桢都是进士,所以您的诗文成就可与杨维桢相匹敌,但你在官场的建树,却远在杨维桢之上。您的名气没有王冕、陈洪绶响亮,但您的思想、您的诗文,却远在他们两人之上。
当年张岱评价您是“朱紫阳之功臣,海忠介之高弟”,这样的评价是在通览您作品之后得出的结论,没有接触过您的作品,就无法理解这两句话的深意,以及这两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您一生默默的坚守。
您在仕途二十余年,依次经历:行人司行人(正八品)——南京刑科给事中(从七品)——楚雄知事(正九品)——维扬司理(正七品,未就任)——兵部职方郎中(正五品)——滇蕃参议(从四品)——湖广按察副使(正四品)。您在60岁那年,为同僚诬陷,毅然辞官归家,从此开始了寂寞的晚年生涯。
人们都以为您不苟言笑,却不知道您竟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诗人。您的《万一楼集》里,诗歌竟占了二十卷,达十余万文字,说您是文学家,当以诗歌为代表。
您不仅仅是诗人,您还是一个理学家,虽师从王阳明弟子钱绪山,但后来却一生捍卫朱熹理学,乃至发展到言必推朱熹、斥阳明,痛斥阳明心学的种种弊端。您还是一个政治家,您的那句“凡议国事,惟论是非,不徇好恶”,至今仍是施政纲领,而这样的警句名言,在您的奏疏里俯拾皆是。
您更是一个礼学家。因为您是以《礼经》起家的进士,您把《礼经》的研究心得结晶为《续羊枣集》一书。您的《礼经》运用,就是对冠婚丧祭“四礼”进行革故鼎新,自制“家礼”,这就是您的《大人一指》,在骆氏家族和枫桥民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读骆问礼,是我的三年计划。第一年如期完成了。接下来,我会领悟骆老夫子的意思,适时推出他的作品点校本与研究文章,分类推出《骆问礼诗集》《骆问礼奏疏》《骆问礼年谱》《骆问礼书序》等,作为泉溪书房的私家珍藏。
读与耕,道理其实是相通的。我现在只是完成了收割,接下来还要晒干、扬净、贮存、去壳、淘洗、熟煮,最后吃到肚里,滋养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