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局里闲逛,应该说是太有意思了。且不说那精雕细琢门面的彭氏宗祠,也不必去深究那西余宗祠里上了年纪的位牌,单凭那古墙边、朝门前、鹅卵石路旁的一口口水井,就能让你止步不前了。局里是一个村的村名,它并非是县市这局那局的办公场所。这个村处于铅山县境内的中心位置,四面环山,山势西高东低,且仅有一条小溪流经而过。据说当年建县初年,县官老爷想在永平、局里、官地里等地建县,采用了称土重、视水源、察疆域等等方法来选择县城城址,最后局里因水资源匮乏以及地域之局限而输给了永平。
水资源让局里失去了设立县城的机会,而一代又一代的局里人却始终被水困惑。有一年,久无雨花,天干地旱,畜无水饮,人无水用……局里的余善人因无水操办婚宴,而婚期一拖再拖,弄得女方毫无脸面。此后的相当一段时期,局里的男子在外谈不成一桩亲事,因为外面的女子根本就不愿嫁给局里人。
局里无水这事惊动了葛仙翁,仙翁怎肯山脚下的局里人受这般磨难,便施法从外地赶来了两条龙,一条为黑龙,一条为白龙。久而久之,这黑龙和白龙都化成了岩石。后来,人们在白龙山上砸凿石灰石烧石灰,在黑龙山上挖掘巷道采掘原煤,此起彼伏的爆破声震得局里人昼夜不得安宁。有一天夜里,余善人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白头发、白胡子的葛仙翁,仙翁让他出钱召集邻里乡亲挖掘水井,越多越好……余善人莫忘仙翁的教诲,不负众望,在村庄挖了一口又一口水井,当他带领乡亲挖好第九十九口水井后,开凿黑龙、白龙山上的爆破声已经无声无息了,那一口口清泉井水却滋润着局里人。
而今,每当局里人提起村里的水井时,都有着说不完的事儿。他们深知水是人类的生命之源,还知道早在五千多年前,祖先们就懂得用打井取水来解决吃水、用水和农作物的灌溉。而局里的先人们挖井取水,也就是在那没有机械设备的条件下,硬是一铲一锹地挖掘了那九十九口水井。有趣的是这九十九口水井中还有双井,也就是一眼泉水两口水井,一大一小,大井代表男的,小井代表女的,其寓意是夫妻二人同甘共苦,心连着心,故此又有人称这双井为夫妻井。这井能够以示外人,局里不但有水喝,还有恩恩爱爱的夫妻井,这样便慢慢地消除了“外面女人不愿嫁给局里男人”的偏见。局里的水井,有的有井沿,有的也没有井沿。而井沿的高度也就仅仅四五十公分,井沿多半是用麻石砌成的,麻石的边沿有着错综交叉、深浅不一、蜘蛛网状的绳痕,由此不难看出它那悠悠的岁月。而没有井沿的,也没有任何井盖或围栏,井口基本和地面平行,我既担心又好奇,这些水井是否出过很多事故。其实这是我多心了,村民们说八百多年来,村里的水井就没有溺死过人,不过在正月里,十里八乡的村民来局里滚龙灯、闹元宵时,淳朴、善良的局里人会用围栏把水井围起来或是盖起来,以防外乡人掉入井里。水井井口的直径很小,看着这些小口径的水井,我的思绪也来了一次穿越,仿佛看见充满智慧的局里祖先们手拿着小铁铲,小锄头坐在只能容纳一人的竹筐里下到井下作业,看着他们一锄一锄地挖着,又一筐一筐的把井下的泥土吊上井面,这五十多米深的水井,我不知道在那个年代,他们要挖多少个时日……
在局里,每当我看到一口水井,我都要低头探望井水,那井里有我的倒影和一轮太阳倒贴在水面上。这么清澈透明的井水,我多么想吊上一桶,用双手捧着井水或送往嘴里,或冲洗脸面,或洗手冲脚,那一捧捧甘甜滑遍全身,让我顿感神清气爽,疲劳将会顷刻而消……局里人用这种甘甜而又无污染的井水,去种植蔬菜、浇灌瓜果、灌溉稻田,不难想象局里的茶点、局里的饭菜、局里的水果,该是何等的地道,又该是何等的原汁原味。局里这地方有种席草、编草席的传统,家家户户都种,男女老少会编,每年这个村要为市场提供草席两三万床,只要是局里人编织的草席,在江浙市场乃至是广州上海都会成为抢手货。这时,局里人会毫不掩饰地说,这要归功于局里村的水好,那一口口井水种植出来的席草,用来编织草席,这草席保准柔软光滑,透气解热,甚至还会有通经活血,催眠养神的功效。局里的井水养育了局里人,它不仅给局里人带来了健康,同时也开启了局里人的智慧。这里有一口水井叫状元井,据说用这井水磨墨写字,无论是生宣还是熟宣都不会旺水,写出来的字也特别漂亮。元代状元李谨斯,他喝着这口水井的井水读书,并用这口水井的井水磨墨写字,从而荣登状元金榜。后因元朝统治者的民族歧视,李状元终生没有得到朝廷的录用,他也只有回归家乡,常年闭门不出,与诗书为伴,舀那院内的井水磨墨,写尽了人间的沧桑,便著有《元逸民传》留给世人。局里有多少口水井,我没有时间去一一查看。说局里有 “九十九”口水井,这是个概数,我看应该是多的意思。局里的水井多且水质又好,倘若把这九十九口水井都能安上水管,而又把这些水管延伸到县城,延伸到我家,那我和我的家人天天就能喝上放心水了。
作者简介:段霖英,上饶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上饶日报》、《鹅湖文艺》等报刊,散文《茶事》收录于《鹅湖新绿》,曾获“'永铜杯’ ·生命的守护神”征文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