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中的除夕【征文】

记忆中的除夕

“腊月八眼前花,还有二十二天过年了!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娘啊娘,别打了,我给你做个好娃娃……”这是我甘肃老家一首妇幼皆知的民谣。

腊月初八一过,年的步子就慢慢近了,这时少数光景较好的人家,就开始忙着置办年货,杀年猪,准备过年了,但是对于绝大多数光景不好,买不起年货,杀不起猪的人家来说,这时就纠结了起来,大人一听到光景好的人家“吱吱哇哇”的杀猪声,心里就发毛。但“不识好歹”的娃娃们,却每在这时,就缠着大人要穿新衣服,要吃猪头肉,要放钻天哨儿和鞭炮,这样一来,心里本来就很纠结的大人,无奈之下,便会把自己的娃娃打几巴掌,出出气。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这样的民谣。

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我的父母从来没为此打骂过我们。我们家不富裕,可过年时父母砸锅卖铁,也要给我们买件新衣服,买几颗花炮或钻天哨的。以至于很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小时候过年,感觉总是美好的,尤其是大年除夕,一家人同聚一堂,围着炭火炉子,啃猪头肉、喝燕麦甜醅,那种其乐融融的景象,至今仍感温馨。

常言道:“除夕夜的一顿饭,先人不吃靠边站”,意思是说除夕吃饭时,第一碗是要供先人的,供了先人,敬完神后,大家才能开始吃饭。

这天敬神供先人,不同平时,供碗饭,烧炷香,放串鞭炮就了事,而是一件极其讲究的事。敬神供先人前,得先把门神和春联贴好,并且还得许个心愿。记忆中,父亲敬神许心愿时,像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一样,先说今年小麦收了多少斤,玉米多少斤,洋芋又是多少斤,再祈求神灵保佑,来年达到多少多少。许完愿后,便开始捣大蒜般给先人和仙人们磕头,供桌下给先人三个,灶房里给灶爷三个,门楼下给门神爷三个,总共磕九个头,作九个揖,行完礼后,才通知一家人吃饭。但往往这时,我们几个娃娃早就吃饱跑出去玩了。父亲气得哭笑不得,但又拿我们没办法,只给母亲发牢骚说:“‘富贵人家惯骡马,贫穷人家惯娃娃’,把娃娃都惯过头了。”

不知别的地方年夜饭吃啥,我老家甘肃陇南的年夜饭都是清一色的水饺,条件好人家肉做的馅,条件不好人家就用豆腐或洋芋做馅,但总之不论贫富贵贱,除夕这天都要包顿水饺吃的。小时候,曾追问父亲,为啥除夕非得吃水饺不可,记得父亲的回答是,说家里老鼠太多,这一天吃水饺是塞老鼠洞,塞了洞,来年家里就没老鼠了。水饺吃在了自己肚里,怎么能塞得住老鼠洞呢?更何况拿水饺塞老鼠洞,岂不等同于肉包子打狗,把美食送到了老鼠的嘴边了?我不知这是父亲为敷衍我临时编了个谎,还是里面还真有个传说啥的。但那时年幼的我们,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看着一大盘香喷喷的水饺,口水直流,早就忘乎所以了。只是觉得,过年吃了那么多次水饺,塞了那么多次老鼠洞,但老家祖屋那几间土坯房里的老鼠至今还三五成群,出入频繁。

吃过晚饭后,通常还有两件事:一件是“审果树”,一件是“拉娃娃”。“审果树”就是除夕这天拿着斧头,吓唬那些不结果子的果树,让它来年挂果。“拉娃娃”就是除夕这天把那些长得相比同龄人矮的娃娃,父母一个拉头一个拉脚,放在门槛上拉一拉,让他们长高。据说除夕万物都有灵性,不论是“审果树”还是“拉娃娃”都很管用的。

可记忆中,每年除夕父亲“审果树”时,气得拿斧头背把我们家院子里那棵苹果树的皮都打得掉光了,但苹果树终究还是没挂果,后来才在一个农业技术员口里得知,原来那棵苹果树是公的,这不是逼公鸡下蛋,逼男人生娃吗?会挂果才怪哩!

至于“拉娃娃”就更搞笑了。我们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个个长得牛高马大,没必要大人再费心去拉,别人家“拉娃娃”的事,我倒是见过的。邻居王伯的几个孩子,由于遗传了他妈胖婶的基因,兄妹几人个头儿都矮,为此每年除夕,王伯和胖婶一个拉头一个拉脚,把娃娃们放在门槛上拉。他们边拉边问被拉的娃娃:“长不长?”娃娃答:“长。”然后又问:“长多高?”娃娃答:“一米八,门扇高。”年年都拉,时间一年年过去,他们的娃娃一个个到了成家的年龄,都还是一米六不到的矮冬瓜,跟一米八高的门扇根本没法子比。

这些事说明不论是“审果树”还是“拉娃娃”,都只是个民俗而已,都只是表现了劳动人民在新年伊始,对某些事物所寄予的美好期望,根本就不可能变成现实。

审完果树、拉完娃娃,接下来的事,就是盘点。那时在乡下流行打算盘,父亲是个打算盘的高手,他三下五除二,“噼里啪啦”一阵作响,就把家里一年来收入多少、支出多少,碾了多少小麦、收了多少玉米、刨了多少洋芋,算得一清二楚。

每年做完这些,已是掌灯时分。但除夕晚上满天星火,火光四射,照得半个天都通红,家家户户此时此刻正忙着放烟花呢!虽说那时烟花的种类没现在这么繁多,但很多人家都还是会放几颗的。我们家不论是钻天哨还是花炮,几乎每年都有。

放完烟花后,一家人就围着炭火炉子开始守岁了。年景好时,父亲会在县城称几斤猪头肉,用砂锅搭在炭火炉子上,煮熟给我们几个娃娃解馋;年景不好,手头紧时,没钱买肉,母亲就会给我们把自家做的燕麦甜醅熬上。但不管怎么说,一盆燃得很旺的炭火还是有的,据说这除夕的火越大,来年的日子就会越红火,财源就会越兴旺,农人们都很讲究这个。至于守岁,是要守到子夜12点后才能睡觉的,据说除夕夜守岁就可以长命百岁。

父亲向来很重视这个,每年守岁时,为了不让我们睡着,总会讲故事给我们听。但我们这些娃娃,被燕麦甜醅喝得醉醺醺的,故事再好也不能吸引我们了,才八九点钟,我们就都呼呼大睡了。

在我们家,父亲是守岁最为忠实的,每年守岁,他都非守到子夜12点后不可,按理说他应该长命百岁的,但不知是苍天无眼,还是命该如此,父亲只活45岁,就早早离我们而去。每每想到这些,让人感到心酸不已……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刘长虹,1986年出生,甘肃西和县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故事会》《传记·传奇文学选刊》《民间故事选刊》《金田》等100多家报刊。曾获第三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 “同美杯”全国小小说大赛二等奖等奖项。有微型小说入选“世界华文微型小说排行榜”及各类年度权威选本或文学选集。出版有散文集《借你一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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