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随笔丨松林悲歌壮中华
松林悲歌壮中华（随笔）
文/石清华
很早以前就想去拜谒家乡附近的一处英雄墓地，因为时间关系一直没能成行。终于有了闲暇，骑车前往。
十点多钟，顺着刘备、刘璋、覃济川等曾经走过的驿路，即现在的207国道，一路前行。相继穿越纵横高速公路桥；仰望庄盛肥业几十层高的厂房，那基地也许是刘璋的拴马桩；徜徉石子滩美食一条街，从前是纤夫歇脚的地方，覃济川部队曾经在那驻扎。没入松林村万亩翠绿的桔园，铃铛般青涩的果，时不时轻轻地碰一碰我的双臂。
很快来到覃济川烈士陵园。陵园位于松林村齐家峪北岭上，这里群山环绕，风景秀丽。旧时，此地有一处豪宅——齐家洋房子，故名齐家峪。陵园前两棵葱绿的柏树高高屹立，碑前的两根石柱庄严肃穆。碑边地上积着厚厚的纸灰，立着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残香，沿墓摆放着不同颜色的新旧花朵、花束、花环。我少有地双膝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借以一表崇敬之情。
磕头起身，在桔园劳动的一位白发老伯告诉我：“他们三位烈士的头埋在坡下，不在这水泥墓里。”我大惑不解地问：“请问您，为什么不在水泥墓中，又在哪里呢？”白发老伯看了看我：“你是哪里人，来干什么的？”“向群中学的退休老师，专门来祭拜烈士。”“哦，他们三个的头埋在坡下。”白发老伯站在柏树前指一指坡下五米多远的、长满青草的坟头。“为什么只有头而又埋在坡下呢？”“他们三人当时在齐家大屋被枪杀后又把头砍下，拿去游街示众，过后有个青年农民用粪桶挑着三颗头埋在了坡下。”我到坡下去绕坟头一周，坟的南边有一块三十几年前立的简陋水泥碑，镌刻着三位烈士的名字，又一次跪拜磕头后上坡听白发老伯讲述相关的故事，再按其指点去找齐家洋房子。
从纪念碑沿丘陵顶部宽阔的乡村公路西行，天阴风轻、山坡平缓、果树遍地，白墙红瓦或蓝瓦的两三层的小别墅或一栋或两栋或多栋地依偎在果树间，时而有歌声和着缭绕上升的炊烟飘向远方，给一望无垠的大地平添了无限生机。公路西向延伸不远南拐是公安县松林家庭养殖场，规模很大，据说鼎盛时期养猪一万多头。厂房里的大猪小猪彼此唱和，十分热闹。顺厂房东向，把猪们的唱和甩在坡顶，已到了两条南北走向的小山间的谷底。谷底水塘南岸的水边、泥土路上散落着残砖碎瓦。据我看过的许多处从前地主的房子推测：这砖瓦至少也有一百多岁的年纪。水塘北边有一栋朝西、一栋朝南的两栋两层的豪华楼房。靠北边一栋两间平房破破烂烂的，水塘边的残砖碎瓦从坡边一直铺到平房的水泥地坪前。西向楼房前有位六十多岁的妇人带着大约四岁的孙子在玩耍，见到我很友好：“请问您找哪一个？”“我找齐家洋房子，想知道一些发生在房子里的悲惨故事。”她指一指破烂的平房：“这就是齐家洋房子的大屋。”“你看见过比较完整的齐家洋房子没有？”“没有，隔壁的张妈可能见过。”“请问她在家没有？”“在，我去喊。”张妈已知我的来意，“我今年八十二岁（也就是一九三九年出生，距“齐家峪惨案”发生已过十二年。），小时候见过比较完整的洋房子。齐家有个留学生，要是活到后来，肯定当了很大的官，起码是个中央委员吧。”看来这小个子老太婆头脑清晰、很知道一些东西。她讲齐家大屋、二屋、屋前屋、屋后屋、屋旁屋，层层叠叠，四周有高大的围墙。她说的与相关资料介绍的差不多，这是一处典型的地主庄园。“这屋里曾经有好几位英雄被坏人谋杀了，你听说过没有？”“熊伯范不是坏人，与大家关系很好，人们很喜欢他。他杀的是几个抽鸦片的人。”“不是，熊伯范是土匪头子，反革命两面派，阴狠歹毒。”“不是，他只是保长，为人很好。他与齐家人、蒋海峰都是亲戚。”“你了解他吗？”“他是我姑父的大哥。”哦，她是土匪亲戚的后代，难怪为土匪唱赞歌呢。看来，“阶级”的烙印哪怕经过岁月的洗刷，仍然存在。
与她们两人去看齐家大屋：两间平房尚存主体，其他已经垮塌。大门两边的墙上用石灰混合料做成的语录牌，仍残存的“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等语录依稀可辨但已经不完整。大门被一把小锁象征性地锁住，谁要是想进屋，小个子侧身可入。屋内空荡荡的，屋面盖着简易石棉瓦，地面可能是用石灰掺和其他的什么材料夯实的，已经十分光滑但不同于水泥地面。墙面石灰脱落处漏出的青砖，比现在的红砖大、比荆州古城墙的墙砖小但色彩差不多。门高两米，宽一米二，门框、门槛是用边长三十厘米、高两米多的灰白色条石做成的，门顶是黑色条石。大门是厚度十厘米、宽六十厘米的对开木门，木门背后套着宽厚的上门杠设置，分上下两道门杠，要是关上门，在当时应该是坚不可摧的。
“您听说过这屋里杀人的具体情况没有？”
“听说过。听看见过的人说，杀人后的第二天早晨，去清理房子的人开门时门背后有好多个人脑壳，地上一层干血。其他屋里、院子的地上、围墙边到处是死人，吓死人的。”张妈听她的长辈们讲的，讲述者可能见过杀人后的现场，除了阶级偏见外，其他的故事是大致可信的。
查阅《公安人民革命史》、1989年编纂的《公安县志》，还有纪念碑上对惨案的概述等是可信的。根据这些看到的和听说的加上适当的推测，有了较为完整的悲惨故事。
湘鄂边游击队总司令覃济川（1900年8月9日出生于公安县人和垸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在武汉读书时加入中国共产党，怀抱一腔救国救民的热血，积极投身革命。后奉省党部之命，回公安县发展革命工作。他在公安县所做的各项工作都卓有成效，对当时的统治者造成了很大威胁。
敌人震惊、害怕、恼怒，因此，1927年10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两次电令二军军长鲁涤平派兵从澧县和公安县南北夹击，清剿公安县第一支共产党领导的武装部队，捉拿覃济川。面对险恶的形势，公安县县委、武装领导人等在公安县闸口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为保存革命有生力量，决定由覃济川把队伍带到湘鄂川交界的鹤峰、桑植、龙山一带打游击，避其锋芒。10月18日，覃济川和公安县县委书记胡竹铭（1904—1927澧县人）、县委委员刘煊（1904—1927公安县甘家厂乡人）等率领公安县“秋收暴动”骨干100多人向湘鄂边转移，来到石子滩后，继续在公安县与澧县交界处向松滋转移时受到澧县“挨户团”兵丁的阻击。于是，覃济川与胡竹铭等商议对策，胡竹铭说：“我们队伍中的澧县人蒋海峰和澧县挨户团团长熊伯范的关系很好，我们让蒋海峰去说服熊伯范，争取他参加革命，一道转移到湘鄂川边界去。”经过商议，覃济川采纳了胡竹铭的建议。蒋海峰，他原是公安县、澧县两县交界处的土匪头子。在大革命高潮时伪装进步、投机革命，参加了农民革命武装的队伍。据当地人说此人个子较高，满脸络腮胡，充满了杀气。尽管如此，当时的农民武装斗争急需武装人员，特别是有一定地方势力的人，所以，在公安县农民武装自卫团团长樊学赐牺牲后，蒋海峰被任命为公安县人民自卫团大队长。熊伯范也是一个伪装进步、投机革命的危险人物，而且与当时中共澧县县委委员杨岸关系密切。当蒋受命与熊见面时，熊伯范瞬间明白了覃济川的心思。熊对蒋说：“覃济川这小子想跟我俩斗，还嫩了点，我们不如来个顺手牵羊。老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政府军早已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我们要是跟他们走，就会遭到湖南二军的围剿，我们不如把他们灭了，还能得到政府的奖赏。”他们一拍即合，于是密谋策划：表面答应加入共产党，同意部队合并，并提议21日在公安县、澧县交界处的蒋家大桥会商，并请来了杨岸以打消覃、胡的疑虑。覃济川、胡竹铭等早期革命者也许斗争经验不够，对蒋海峰、熊伯范了解不多，钻进了熊伯范、蒋海峰的圈套。10月22日上午，熊伯范谎称打探到敌军已经到了公安县城，建议覃济川率领队伍晚上去齐家洋房子住扎。他则带着自己的队伍来会合，晚上举行入党仪式后次日一起向桑植等地进发。对蒋海峰带来的消息，覃济川、胡竹铭等深信不疑，全都照办。10月22日深夜在齐家大屋正由覃济川、胡竹铭为熊伯范举行入党仪式时，突然有两人闯进大屋，对准覃、胡连开数枪，刘煊听到枪声赶到大屋门口时被一刀砍倒。倒在血泊中的覃济川才大梦初醒：“我太年轻了，对敌人的信任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熊伯范唯恐他们不死，又泄愤似的补上一枪。住在其他房间的将士们听到枪响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时叛徒蒋海峰在庄园门口大喊：“敌人已经到了石子滩，队伍赶紧集合出发。”覃济川率领的一百多名干部战士除蒋海峰的一些心腹外，绝大部分干部战士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倒在了早已架好的枪口之下。这就是史称的“齐家峪惨案”。
当地百姓把覃济川、胡竹铭、刘煊三人合葬一墓。2004年，县政府在这里修建了烈士陵园，彰显其革命精神，供后人瞻仰。看过烈士陵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萦绕在心头：要是一刀一枪地拼死在战场，那是一种壮烈；要是不幸被捕或被俘，被绑赴刑场，那是一曲悲歌。可是我们的覃总司令和部下，却成了至死才明或不明的枪下冤魂，只能是一次惨案。
怀揣着沉重的不快无精打采地返程途中，无意中看到了刘璋墓地指示牌。
刘璋墓位于紫金与荆红两村交界处，这里山水秀美、民情淳朴。东汉益州牧刘璋，温和仁慈、懦弱多疑、不图进取、只求保境。先引刘备入室后被势大的刘备围攻，不得已于214年投降，被流放到公安。古时县城在南平周边移动。如果当初在申津渡，那么有职无权的刘璋到山水秀美的荆红、紫金游玩就成为可能，又因温和仁慈，必然会得到当地人的喜欢。所以时过境迁、人言相传，传到后来，人们就说他弃官隐居此地。公元220年刘璋病逝、葬于此。2008年被县政府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刘璋去世1801年了，时过境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罢了。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他遇到了一个比较仁慈的敌人刘备，虽然抢夺了他的江山，但是留下了他的生命得以善终。
覃济川等人就没有刘璋幸运，倒在了自己选用的人的刀枪下，后来者观之而鉴之，才会有革命的成功。
摩托车驮着复杂纷纭的忧思缓缓行进，阵阵凉风理清了思绪：是无数革命先烈的热血滋润了神州大地；是无数革命先烈的壮志夺得了民族的解放；是无数革命先烈的英灵使得中华腾飞。
（2021年6月3日）
【作者简介】石清华（男），公安县向群中学教师。出身卑微，有幸长成，但岁月蹉跎，一事无成，只好勤奋干事，踏实做人。胸无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渗透于心。然盼其觉醒，努力上进。替己谋福利，为国尽忠诚。畅叙平民事，共享人间情。